殺人的電梯

「先生,您好像心事重重。」

胡塞爾轉過身,看到說話的人正朝他走過來,滿臉和善的笑容。這個人看起來五十多歲,一頭長髮梳理得很整齊,氣質相當優雅,但是他的衣著已不算光鮮了。他的一隻胳膊擺在胸前,懸在三角巾里。胡塞爾立刻做出了判斷:這曾經是一個正派人,但是遭受了命運的打擊,最後流落街頭了,不過這個人還在儘力保持表面上的尊嚴,也許他在情感上的需求比在金錢上的需求更加強烈。

胡塞爾微微一笑,然後回答說:「我怎麼可能不心事重重?要知道我站在一條殺人的隧道口……」

時值十月,在勒阿弗爾 的蒙哥莫漢斯街上,兩個人都沉默了幾秒鐘。死氣沉沉的夜晚,只有風掃過街道的聲音。

「一條隧道……」新來的人的眼睛蹬得溜圓,他低聲嘟囔著,「一條殺人的隧道?有這麼古怪的隧道?」

「這個隧道裡面有一個機械滾梯,就在那裡面……」胡塞爾漫不經心地說道。他的眼睛越過了柵欄,落到了不遠處的一扇木門上。在鐵柵欄和木門之間有一段露天的通道。

「一個機械滾梯?啊!沒錯,上面寫著呢,就在門的上方。」

「這是整個歐洲最長的滾梯,大概有兩百米長。利用這個通道,居民只需要花五分鐘就能到達城市中海拔較高的區域,如果不利用滾梯……您並不是附近的居民,對嗎?」

「我不是本地人……我不住在這裡。」

那個人說完之後就垂下了眼睛。他走到柵欄的跟前,站到了胡塞爾的身邊。胡塞爾偷偷地打量著新來的人,心中湧起了一絲同情。很顯然,這個人經常被迫在星光下露宿,而不是躺在舒適的床上。胡塞爾很想問問他的胳膊是怎麼回事,但話到嘴邊的時候,他又改變了主意。

「這個滾梯曾經殺過人…」那個人用淺藍色的眼睛看著胡塞爾,「我猜測,您的意思是……這裡發生過意外事故?」

「不對,不是事故。滾梯用手槍殺死了三個人。」

「用手槍殺人?您肯定是在開玩笑!一個電梯不可能……」

「因為各種因素都證實兇手不可能是有血有肉的人類,我們被迫得出了電梯殺人的結論……另外,德章古老頭曾經發出過警告。『不要關閉滾梯,別這麼做。』他不停地這麼重複,『它會實施報復,你們等著瞧吧……』可是沒有人理會他的話。三個人死在了隧道里,我再強調一遍:他們遇害時的情形證明沒有人為的因素。這是一個難解的謎團,已經困擾我很多年了。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我經常在日落之後跑到這裡來。我就站在這個柵欄跟前,試圖找到一個答案……不過,我最好從頭說起……也許您會對這個故事感興趣……」

「我非常感興趣。不過,我要預先聲明,我本性多疑。我並不相信城堡或者其他地方鬧鬼的故事。」

「您很快就會明白的,事實勝於雄辯……在幾年前,由於滾梯的收入不足以支付維修的成本,有人建議讓滾梯停止運營。市政府的負責人給出了明確的停運日期,儘管滾梯的使用者們表達了強烈的不滿——市政府當然也沒有理會德章古老頭的警告。德章古是一個本地的茨岡人,曾經是一個預言家。就像我剛才說過的,德章古向市政廳的人發出了警告,他在街上攔住相關的人,並且預言說如果他們堅持要關閉滾梯,它會實施報復。第一起謀殺就發生在德章古發出警告的那個星期,就在居民們下班回家的時候,當時隧道里站滿了人。一聲槍響,一顆子彈射中了一名乘客的眉心——就在滾梯的中間位置。周圍沒有人看到有誰掏出武器,也沒有看到任何人有可疑的動作。您不得不承認,這很古怪……隧道里的乘客都排好了隊伍,站在移動的台階上,每個人的眼睛都盯著站在前面的人,他們的周圍是水泥牆壁,毫無藏身之地。沒有人看到任何異常之處,可是一個人被子彈打死了,就在滾梯的中間。幾天之後,又發生了類似的事件,一個新的受害者,遇害的情形幾乎和前一個受害者一模一樣。」

陌生人緩緩地點頭,嘴角上出現了一絲笑意。

「好吧,這確實很奇怪。但是,這還算不上是難解之謎,一個動作敏捷的人完全可以趁其他人不注意的時候……」

「我明白您的意思。不過,請聽聽後續的故事。沒過多久,德章古老頭跑去警告貝爾塔德·查皮。貝爾塔德是本地一個富有的工業家,甚至可以說是本國最富有的人之一。德章古警告說如果貝爾塔德膽敢去乘坐滾梯,他會步前兩個不幸受害者的後塵。其實,貝爾塔德·查皮從來不乘坐那個滾梯。但是,他是一個非常有個性的人:他無畏於任何挑戰——正相反,他喜歡迎接挑戰!順便說一句,也正是這種精神幫助他創業,為他贏得了聲譽。在滾梯關閉的前一天,為了表達他的不屑,貝爾塔德·查皮來到了隧道的門口……就在這裡,我們現在站的位置上。

「那是九月的一個午後,天空一片陰沉,當天上午下過幾次暴雨。貝爾塔德·查皮和他的妻子一起出現了,也許是為了強調他不可動搖的自信心和他對於危險的輕蔑態度。不過,他還是帶了幾個隨從,其中包括他的保鏢馬丁——一名退休的警察,他的妹夫皮埃爾·皮卡爾——他曾經是一名武術高手。警方當然也出現了,他們仔細地搜查了整個隧道,而且有兩名警員在這裡把守入口,另外兩名警員在另一頭把守出口。

「這是一條全封閉的通道,周圍完全是水泥牆壁,就像是一根直徑三米的大管子;隧道里的光線昏暗,腳下是移動的台階——大概一平方米的面積,寬度和深度接近……您可以設想一下,怎麼可能有人暗藏其中!

「十五點的時候,貝爾塔德·查皮和他的妻子走進了隧道,他的妹夫、保鏢和兩名警官陪同,所以說,當時隧道里只有他們六個人。他們分成了三組:皮埃爾·皮卡爾和一名警官站在同一個台階上,十多米之後是貝爾塔德·查皮和妻子,他們肩並肩地站在一起,最後是馬丁和另一名警官,和貝爾塔德·查皮之間也有十幾米的距離。在行進到隧道中間位置的時候,槍聲響了……在隧道單,槍聲震耳欲聾,還有可怕的回聲……貝爾塔德·查皮倒了下去,一顆致命的子彈擊中了他的胸口。他當晚就死去了。您明白這個難題了嗎?」

「也許有一個秘密通道,或者是一個縫隙——兇手可以透過縫隙射擊?」

「絕對不可能。請相信我,案發之後,警方仔細地勘察了隧道的每一個角落。另外,我要提醒您,通道的兩頭都有警員把守。他們都鄭重地做出了保證:在發生槍擊事件之後,除了陪同貝爾塔德·查皮的幾個人,絕沒有其他人離開過隧道;在他們進入隧道之前,裡面肯定也沒有任何人。在貝爾塔德·查皮倒下的地點附近,滾梯的旁邊,牆壁和扶手之間,警方找到了兇器:一把七點六五口徑的勃朗寧手槍,上面沒有任何指紋。」

陌生人聳了一下肩膀。

「那麼兇手肯定是陪伴受害者的那五個人當中的一個。」

「我就知道您會這麼說。首先,兇手開槍的位置離受害者有一定的距離,不是在受害者的身邊。專家們認為至少有五米的距離。這一點足以證明他的妻子是無辜的。還有其他佐證,其他四個人都在盯著查皮夫婦,他們都稱在槍聲響起的時候,查皮夫人沒有任何可疑的動作。馬丁和陪伴他的警官在受害者後面大概十米的位置,他們都稱對方沒有可疑的動作。站在貝爾塔德·查皮前面的兩個人也作出了相同的保證。我非常有把握,皮埃爾·皮卡爾絕不可能開槍射擊他的大舅子!當時他就站在我的身邊,就是您現在的位置。我能夠看到他的雙手;他用一隻手撫摸著下巴,另一隻手放在胸前,胳膊上挎著一件雨衣,就像……」

陌生人看了看吊在他胸前的那隻受傷的胳膊,淺淺地一笑。

「請原諒……」胡塞爾立刻說,「我並不想……」

「沒有關係。這沒什麼。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您就是那位警官?」

胡塞爾點了點頭。

「那麼說,您親眼目睹了兇殺案?」

「沒錯。我和皮卡爾都反向站在滾梯上,眼睛盯著貝爾塔德·查皮,隨時監視他的情況。槍響的時候,我們倆都被槍聲驚呆了;我們眼看著他抱著胸口,然後倒了下去……他的妻子尖叫了起來……我們無法判斷射擊的角度,因為槍響的時候,查皮剛剛——或者說正在——轉身。我們當時都瞠目結舌,而且隧道里有可怕的回聲,根本聽不到別人講話。按照查皮夫人的說法,槍聲是在她的身邊響起……至於我,我覺得是同時從多個方向傳來了槍聲……」

「從這個角度來看,這個案子確實很離奇。不過,請告訴我,除了兇器,你們沒有發現其他線索?」

「什麼都沒有,除了煙頭和紙屑……我們發現了一件讓人疑惑的東西。我們在接近隧道盡頭的滾梯旁邊找到了……一塊木頭,木頭的一端還有一根皮帶……沒有人能夠猜出它的用途。不管怎麼說,兇手不可能用這個東西進行謀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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