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分 乃塔爾(NETER) 18

等造紙商人的兒子離開之後,歐文·伯恩斯請求維德科恩德警官在會見下一個證人之前稍等一下。

「根據您的調查,從純技術的角度考慮,走近屍體所在的位置然後離開而不留下痕迹,這真的完全不可能嗎?」

「想通過地面接近屍體而不留痕迹,這確實是不可能的。至於採用其他方式,您可以自己設想……」

「那麼說,也不可能在腳印上做手腳?」

維德科恩德警官搖頭:

「如果我們相信丹哈姆的證詞,再考慮到艾美莉的佐證,就能夠排除在腳印上做手腳的可能性。您也聽到了,按照丹哈姆,他往天球的方向跑的時候只見到一串腳印,而且就是受害者的腳印。那串腳印從房子一直延續到天球那裡,腳印很規律。腳印很深,因為布魯克比較肥胖。在小路上的腳印很清晰。在天球周圍的新土上,腳印不太清楚。因為那裡的泥土都被泡成泥漿了,不像半乾的地面那麼適宜保留腳印的形狀。但是我們的專家認為那些模糊的腳印也都很正常。專家說不可能有人踩著那些腳印走了第二遍。他還認為那些腳印不是用倒退的方法印上去的,即使兇手準備了和受害者一模一樣的鞋子。幸運的是,那些證人沒有把他們自己的腳印蓋到這串受害者的腳印之上。不過那幾個證人留下的腳印就很混亂了,很多人都在上面踩來踩去,尤其是警察趕到之後。不過這些腳印都是案發之後留下的,都不重要。重要的是造紙商人的腳印。總而言之,如果米歇爾·丹哈姆和多勒小姐不是串謀好了的話,兇手不可能通過地面去實施謀殺。」

「您研究過周圍樹木的位置嗎?」歐文的眼睛盯著從他手上的香煙頭上冒出來的青煙。

「當然了。我們甚至測量了距離。最近的一棵樹,枝葉很粗壯,足以作為一個支點了。但是那棵樹距離花園中間的建築也有十幾米遠……」

「兇手可以在樹枝間牽一根繩子,讓繩子橫跨在涼棚的上方。這樣身手矯健的兇手就能夠靠胳膊的力量移動到涼棚上。他實施了謀殺之後又按照原路返回。接著,他只要收起繩子就行了……」

「這是準備工作最少的方案,但是這個方案要求兇手必須在傾盆大雨之中做準備。如果他在下雨之前準備了繩索,肯定會被別人注意到(維德科恩德狡詐地眨了眨眼皮)。在這段時間裡,只有一個人行動不受限制,也就是我們的頭號嫌疑犯——保羅·布魯克。但是有一個問題,我們在地面上沒有看到任何痕迹。兇手在收回這根結實的繩索的時候,繩索必然會掉到地上,而且會在地面上拖出一道痕迹……」

「照您看,兇手是如何把受害者引到這個地方的?」

「再容易不過了。別忘了約翰·布魯克是他的父親。很簡單,保羅可以對他的父親說他想要請求原諒,但是他不想讓別人看到這一幕……」

「坦白地講,我不相信那個年輕人會請求原諒。不過您說的不無道理,可以有很多辦法把約翰·布魯克引導到那裡……」

「還有,伯恩斯,您注意到了嗎?和上次談話時相比,這個年輕人的態度有很大變化!他上次可沒有這麼咄咄逼人……就好像他最近吃了槍葯!」

偵探忍不住露出一個微笑。

「這又一次顯示了激情的可怕力量。很顯然,我們的羅密歐正在飽受折磨。但是很不幸,他的激情用在了嫉妒的言辭上,這可不是愛情迷人的一面,完全不是。這其實是最糟糕的一面。不說這些了,我們還是看看最後一個證人——保羅的母親會怎麼說吧。」

儘管米拉達·布魯克看起來比平時更加鬱鬱寡歡,但是她並沒有把悲痛寫在臉上。難道她還沒有意識到悲劇,或者是她對於已故的丈夫的感情已經被時間顯著地沖淡了?在向米拉達發問的時候,維德科恩德注意到她的眼中仍然閃爍著古怪的光芒。維德科恩德提問的時候採用了最委婉的方式。他只詢問了一些和案情相關,無法避免的問題。他請米拉達回憶一下,儘可能準確地說出昨天晚上的活動。米拉達的回答沒有什麼新情況,都是維德科恩德警官已經掌握了的信息。

在八點到八點十五分之間,布魯克太太在廚房裡和女僕在一起。之後的半個小時,她在客廳里。在八點半的時候,她召喚了管家,以便向管家交代明天要做的工作。她和管家之間的談話時間不超過五分鐘。十分鐘之後,她聽到了一聲尖叫。因為窗戶都關著,聲音很模糊,所以米拉達並沒有在意。她以為那是鳥兒的叫聲。她還聽到了從大廳的方向傳來的米歇爾的急促的腳步聲,這引起了她的注意。但是她沒有意識到已經發生了慘劇,直到後來艾美莉像旋風一樣衝進了客廳。在艾美莉開口宣布悲劇之前,米拉達有一瞬間以為是她的兒子出事了。

「如果我沒有理解錯的話,」維德科恩德說,「在房子里有一種悲劇的氛圍?」

「是這樣的。」寡婦鄭重地回答說,「這種情況已經有好幾個星期,甚至是好幾個月了。隨著時間的推移,這種氛圍越來越清晰了,不幸即將降臨。連約翰都最終意識到了危機。就像我以前說過的,他已經決定讓米歇爾搬到別的地方去住。」

「按照您的估計,約翰和米歇爾談過這個問題了嗎?」

「我想還沒有。他是昨天下午才下定決心的。我肯定,在這之前他沒有和米歇爾談過類似的問題。要知道約翰總是儘力給那個年輕的藝術家創造一個寧靜的環境,替他免去一切煩惱,目的是讓米歇爾能夠在最好的環境中工作。當然了,米歇爾可能從別人的口中了解到……」

緊接著,布魯克太太又轉述了昨天晚上她的丈夫所談到的離奇話題。在晚飯前和晚飯中,約翰談到了古埃及的「無形的力量」。按照他的說法,「無形的力量」可能和謀殺案有關係。這段談話似乎是某種預兆。

歐文和維德科恩德對米拉達的話都很感興趣。然後歐文問:

「您覺得,您的丈夫在為自己的安全而擔憂?他是否覺得受到了威脅?」

米拉達·布魯克考慮了一下,然後搖了搖頭:

「不會的,我不這麼認為。他可能擔心那些年輕人身上會發生可怕的事情,但是他並不擔心他自己。我認為他提到那些古埃及的神明,主要是為了解悶,讓情緒穩定下來。」

「但是……」

「這只是我個人的感覺。當然,我可能想錯了。可是,我對約翰很熟悉,我能夠猜到他在想什麼。我不會搞錯的。他唯一關心的就是繪畫,或者更確切地說,他關心的是米歇爾的職業前景……」

「這麼長時間以來,這種態度難道沒有引起您的兒子嫉妒嗎?」

寡婦的烏黑的眼睛突然迸發了一種奇異的光彩:

「嫉妒?」她激動地說,「這還用說!保羅一直在默默地忍受著,一個月又一個月,一年又一年!約翰有很強的慈愛之情。但是,唉!他從來不關愛他自己的兒子!我不知道約翰自己意識到這一點沒有,但是在這方面他總是做蠢事!我有好幾次想要讓他清醒過來!但是他對我的話根本聽不進去……保羅的興趣愛好和約翰不一樣,所以約翰認為兒子不值得關注。」

「也就是說,您的兒子完全有理由想把他除掉?」

「是的。」布魯克太太嚴肅地說,「但並不是保羅殺死了他的父親。」

房間里陷入了沉默。寡婦斬釘截鐵的態度給兩個偵探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不過,」歐文又說,「諸多元素都證明兇手就在您的周圍。首先是丟失的收藏幣,最後一次謀殺又是發生在您的房子里。這個涼棚,按照您的丈夫的說法象徵著生命的歷程。而那個天球象徵著通向另一個世界的大門。結果您的丈夫倒在了『生命的歷程』上,離『另一個世界』只有咫尺之遙!這麼多暗示性的東西,不可能是巧合!還有兇手在寄給警察的信上提到了天堂公園(Paradise Park)。您上次告訴我,正是您自己想要把花園中的建築命名為天堂公園!我認為只有您家裡的人才能夠了解到這個細節,對嗎?」

「是的。但是保羅沒有殺死我的丈夫。」米拉達冷冷地重複說。

「您有什麼證據嗎?」維德科恩德反駁說。

「我沒有證據。但是我就是能肯定。請相信我,保羅沒有勇氣謀殺他的父親。否則的話,他早就下手了。」

「但是,有一個實實在在的人殺了您的丈夫!」

「我又沒有說沒有兇手。」

「那麼您說是誰?」

「這是您的工作。但是我感覺,從目前的情況看,事情不是明擺著的嗎?就那麼幾個嫌疑人……」

「您是說丹哈姆先生?」

布魯克太太眨了一下眼睛,表示贊同。

「很遺憾,反過來說是丹哈姆先生很幸運,他有不在場的證據。不光是這一次,在上一次謀殺案發生的時候他也有不在場的證據!」

「他每一次都是靠著同一個證人的證詞……」

「您對多勒小姐的證詞表示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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