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伊卡洛斯(ICARE) 07

保羅所透露的懷疑和米歇爾·丹哈姆的懷疑幾乎一模一樣。當然,其中的角色互換了。按照保羅的說法,兇手無疑就是那個年輕的畫家。「那個不知廉恥的傢伙」還來騷擾他的感情生活,完全是不要臉的做法。保羅提醒說要當心米歇爾冷靜的外表,那只是一個偽裝。在他的外表下面潛藏著一個行事非常果斷的傢伙,為了擺脫對手(具體來說就是保羅·布魯克他自己),米歇爾什麼都敢幹。至於艾美莉所設下的挑戰,米歇爾更是當做頭等大事來看待。

保羅向我們建議一起圍著房子走一走,很顯然是怕有人偷聽到我們的對話。

保羅的腳步看似漫不經心,眼睛盯著地面,他壓低了嗓音繼續說:

「很自然,剛開始的時候,我對這個想法半信半疑,這也太難以置信了。但是最近我注意到了報紙上不斷出現的關於謀殺案的報道……我意識到丹哈姆完全有可能就是兇手。他肯定是發瘋了,為了一了百了地把我除掉,掃清他面前的道路,他不惜為了艾美莉去實施『犯罪奇蹟』。我越想就越肯定。就像我剛才說過的,我正準備去找您討論一下這個問題……」

「您沒有給我寄過一個字條作為提前通告嗎?」

「一封信?」我們的主人吃驚地問。

「一封信,或者是一個字條之類的東西……」

保羅·布魯克搖頭否認。

「為什麼您要來找我呢?」歐文簡潔地拋出了問題。他假裝正在全神貫注地查看剛剛摘的一朵野花。

「是因為您的名聲,先生。我認為您最能夠理解我對丹哈姆的懷疑。而且最近在我們家裡也有人提到過您的名字。我相信您認識我的父親,是嗎?」

「您的父親很善意地邀請我參加那個聖誕晚會,我因此有幸結識了他。我們只是簡單地交談了幾句。但是這簡短的交談已經足夠讓我發現您的父親在藝術領域有非凡的評判能力……」

保羅·布魯克清了一下嗓子,毫無過渡地又回到了他剛才說到的主題:

「今天早晨,我看到了報紙上關於最近一起謀殺的報道。我已經毫無疑慮了,我認為,這一次神秘的謀殺肯定是出自他的手筆!」

「我能問問您為什麼嗎?為什麼不可能是其他人?」

那個年輕人把他叼在嘴上的嫩草取了下來:

「因為受害者是羅德斯少校,他可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巨人……」

歐文的眼睛一亮。他朝我瞥了一眼,然後又轉頭看著保羅·布魯克。那個年輕人斜著眼睛看著我們說:

「羅德斯少校,一個巨人……這個名字讓我不可避免地聯想到了古代七大奇蹟之一,著名的羅德斯島的巨人雕像。『犯罪七大奇蹟』這個主意就是要仿照那七個著名的古代奇蹟,那個瘋子丹哈姆現在正在這麼干……」

「羅德斯島的巨人雕像……」我嘀咕著。這時候歐文用嘲諷的口氣說:

「現在您明白了吧,為什麼我說那個上校的名字顯而易見?」

「當然,」布魯克又說,「這並算不上是一個證據。但是這是又一個跡象,和其他跡象一樣都指向同一個人。另外,我知道丹哈姆認識這位少校。大約一年前,我們偶爾一起出去喝一杯,那時候丹哈姆還沒有對艾美莉動心。他最喜歡去的是一家叫做公牛的酒館。他在那裡向我介紹了羅德斯少校,少校和他一樣是那家酒館的常客。那個傢伙是一個冷酷無情的軍人,喜歡吹牛,嗜酒,追逐在女人的裙邊,喜歡打架,還喜歡各種挑戰。他就喜歡吹噓他自己的功績,說他追到過多少女人,喝了多少啤酒,還有在戰場上屠殺過多少土著人。那是一個討人嫌的傢伙,我儘可能地避開他。但是我不知道他和丹哈姆之間除了酒友的關係是不是還有其他勾當。反正事實擺在那裡,他們兩個人是認識的。」

「您說的這些都很有幫助。」歐文一邊說一邊鬆開了領結。他用手指著小路兩邊成排的法國梧桐說:「天氣有點熱了,我建議到樹木的陰影下面繼續散步……布魯克先生,請告訴我,您是否已經看到過丹哈姆先生的繪畫作品?」

我們還沒有走到高大的樹木的陰影下面,布魯克的臉色已經陰沉了下來。

「當然了,我見過……他已經在我們家待了一年了,他是個畫家……」

「您認為他有天賦嗎?」

「我不是鑒賞家,但是我認為他的作品很平庸。我發現他倒是善於改變主題。我很清楚地知道我的父親要求他畫一組埃及風光,是尼羅河以及河岸在不同的光線下的景觀。按照我的意見,他最好老實地按照要求畫!」

他語調里的變化並沒有逃過歐文的注意,歐文假裝隨意地問:

「怎麼了?他畫了其他東西?」

我們年輕的主人眼光黯淡了下來:

「是的。但是在討論這個問題之前,我有必要向你們申明一些東西。否則的話你們有可能會對艾美莉產生誤解……」

歐文常常宣稱:要想撬開別人的嘴巴,最有效的方式就是表示關注又保持沉默。他說得絕對有道理,而且憑藉純熟的技巧,歐文在這個方面是出類拔萃的。其實,如果有合適的機會,加上吸引人的話題,即使是天性內向的人也會吐露出知心話。這一次也不例外:艾美莉很顯然是保羅·布魯克最在意的人,他說話的時候聲音帶著難以察覺的頓音。

「我小的時候就認識艾美莉,因為我們的父親是很要好的朋友。他們一同去埃及進行考古活動的時候,我們都只有十多歲。我留在了英國,但是多勒先生把他的女兒帶在了身邊。她在埃及度過了一段很美好的時光。多勒先生在一次考古活動中去世了,最後是我的父親照顧她。但是我猜測我的父親當時醉心於研究工作,沒有太多的時間來照看艾美莉。他們回到英國之後,艾美莉住到了她的嬸嬸家。在那些地區人們都充滿了激情,所以她受了感染……這麼說吧,她的舉止在某些方面是輕率的……」

年輕人的臉上顯現出一抹紅暈,他的窘迫顯而易見:

「她有一種……怎麼說呢?……對於羞恥沒有太多的顧忌……比如說,天氣好的話,她會毫不猶豫地在花園裡散步,身上毫無遮攔。我曾經試著勸說她,讓她理智一些,但是她看問題的態度是很特別的。另外,她的這些想法也和某些人不謀而合,如果您明白我的意思的話……」

「我相信她是一位非常有個性的女孩子。」歐文評論說。他一直裝作在欣賞一朵花。

「您說得很對。丹哈姆正是利用了她的這種特點來編織羅網,請允許我這麼說。因為他很快就提出要以她為模特繪畫……按照夏娃的姿態。艾美莉自然很喜歡這個主意。我需要說明一下,在那個時候我和艾美莉還沒有相互表白,至少是還沒有正式表白。可是,私下裡我們都知道這段長久的友愛最終必然會形成更親密的關係。不幸的是,我所擔心的事情發生了……」

「他們墜入了愛河!」歐文替他說。

「這麼說吧,他自以為對艾美莉抱有愛情,其實那是一種獸性的衝動。但是他的感情並沒有像他想像的那樣得到艾美莉的回應,他完全想錯了。面對這個挑釁,我必須採取行動。我告訴艾美莉我對她的感情,告訴她這是我長久以來的真情。我們之間相互的感情足以讓她回心轉意了,但是她要求我給她一段時間思考。她說不能一下子拋棄丹哈姆而和我交往。簡單來說,這種尷尬的局面一直持續到現在……但是現在看來丹哈姆想要做一個了斷……用如此卑鄙的手段!這真是太過分了。」

保羅·布魯克說話的時候,有好幾句話都到了我的嘴邊,又被我咽了下去。比如說,我想直截了當地告訴他:就在一天前,丹哈姆跑來向我們訴說了幾乎同樣的內容,只不過是換了抨擊的對象。我忍住了沒有說,而是讓歐文來處理。因為我知道如果我犯了戰術錯誤,歐文是不會原諒我的。

「丹哈姆先生完成了以艾美莉為主題的畫了嗎?」歐文突然發問。

「從某種程度上說是完成了。」布魯克揉著自己的脖子回答說,「在最後畫完之前,我把那幅畫扔進了火里。艾美莉不太高興,但是我向她解釋說這是我對她的感情的證據。」

「您的父親知道艾美莉為他當模特的事情嗎?這算得上有點出格……」

保羅·布魯克停下來,目光盯住了他面前的高大的法國梧桐樹茂密的樹葉。

「他當然知道,」保羅說話的時候語調出奇地平淡。「就是在父親給丹哈姆準備的工作室里,艾美莉為他當模特。但是我的父親沒有絲毫的氣惱。他對生活的態度很豁達……只要是以藝術的名義……幹什麼都可以。」

「那麼您的母親,她怎麼想?」

「自從我母親認識我父親以來,她就從來沒有過什麼不同意見。我的父親是為了她的祖國而奮鬥的大英雄。對於我的父親的作為,她從來沒有過一丁點兒的怨言,即使是他不在的時候……」

「如此說來,您的母親和您的心上人性格迥異。」歐文興高采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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