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分 伊卡洛斯(ICARE) 04

夜幕已經降臨了,出租馬車把我們送到了倫敦東區 一個不太體面的地區。相隔很遠的煤氣燈用微弱的光線照著骯髒的人行道。除此之外,就只有小酒館的窗玻璃透出來的光線,照著街面上一群興高采烈的人。水手的笑聲摻雜在這個街區風流女子咯咯的笑聲當中,她們艷俗的衣裙在這個昏暗的環境中格外顯眼。

我完全不知道我們到這個地方來的目的,但是我很快就猜到了。我並不是這個街區的居民,據我所知歐文也不是。當然,是歐文的唆使我才跟著他跑到這兒來了。

他這次穿上了一身運動裝,一套方格圖案的西裝,戴了一頂雙層帽檐的鴨舌帽,但是他的行頭看起來都很新,和周圍的環境很不協調。我自己穿了一身最破舊的衣服,還有一個帽子扣在腦袋上,我可不願意有人在這個墮落的地方認出我!

「歐文,」我向他轉過身說道,「如果您現在不立刻告訴我為什麼……」

我的話等於是對牛彈琴。他跳到了出租馬車的外面,除了付車費還按照慣例非常張揚地給了豐厚的小費。在這裡,這種做法意味著冒傻氣或者就是招搖過市。馬車剛剛小跑著離開,我就對他發表了這樣的評論。

「跟著我。」他只甩給我這麼一句,同時他邁開了步子。

我們還沒走幾步,就有一個漂亮的異性攔住了他。那個女孩子看起來很面色紅潤,有一個頑皮可愛的小鼻子,頭上戴著一頂精緻的羽毛帽子,腳下的紅靴子也很相配。但是粗俗的口音破壞了她的魅力——至少對我來說是這樣的。

「嘿!我的甜心!跟這個街區里最漂亮的人到天堂上逛一圈怎麼樣?」

「是整個世界上最漂亮的,小姐。」歐文優雅地欠身糾正說。

那個賣笑為生的女人陶醉地睜大了驚訝的眼睛:

「先生可真會說話!要知道,我喜歡您這樣的人!」

「我明白,但是我,唉,小姐,我是倫敦最大的傻瓜。」他又致敬了一次,然後走開了。

我們的身後是一陣詛咒,我藉機更正說:

「歐文,應該說全世界!您這樣拿性命開玩笑,就是全世界最大的傻瓜。您難道完全昏了頭嗎?我們可不是在倫敦西區的里根街上,那兒有教養的人大概會賞識您的鬧劇!」

他繼續大步地走著,完全不理會我。我緊緊地跟著他,繼續用同樣的語調騷擾著他,向他強調說我們出現在這裡不合時宜,還有這個街區和我們的街區有很大的區別……

「您相信嗎?」他突然打破了沉默,這時我們已經進入了迷宮一樣的小巷裡。「看那裡,在這個後院里有一輛馬車的門上有徽章,難道是屬於住在這裡的一個腳夫的嗎?如果我們仔細看的話,在這個小酒館的窗戶裡面,能夠看到一些大禮帽。我相信腳夫可不會戴那些禮帽。」

「這倒是沒錯,」我沒好氣地承認說,「但是我們已經不在剛才那個街區了。我們正在往西走,而且……」

「那就忘掉您吹毛求疵的臭毛病吧,阿齊勒。您這麼做讓人難以忍受,而且毫無積極作用。我們為什麼到這裡來?當然是為了我們的調查工作!還能是什麼其他原因?該是時候找個酒吧了,在酒吧里我們能夠更方便地討論問題,我可以向您解釋所有這一切。」

我勸告自己要冷靜,同時我想到了維德科恩德警官所接手的棘手案子。他上次夜訪通報了第三起系列謀殺之後,一個星期已經過去了。很自然,在那次夜訪之後,蘇格蘭場的幹將對於歐文關於兇手動機的假說只是部分滿意。他當時的回答是:「為了追求藝術而謀殺,這也不是不可能,但是這種東西出現在小說里比出現在現實里更可信。」從邏輯上講,我贊同警官的看法,儘管歐文的意見看起來很有道理。兇手的動機仍然毫無頭緒,警方只好仔細地調查三個受害者的情況。很自然,在三個人當中,托馬斯爵士的生活看起來是最引人注目的;說白了,他的身份地位註定了他最有可能擁有大量的對頭。歐文還另外秘密地調查了托馬斯爵士身邊的人。剛開始的時候,我們沒有發現任何關於亞歷山大·瑞雷的新情報。瑪麗·多蒙小姐的情況也是一樣,不過她有一些特殊之處:她具有法國血統(就像她的名字暗示的那樣),她一個人單獨住在通不瑞治鎮,在一家服裝工廠里工作;她生性內向,朋友很少。維德科恩德並沒有能夠找到案發那天陪伴著瑪麗·多蒙小姐的女人。瑪麗·多蒙小姐唯一的家人是她的弟弟,歲數比她小很多。他住在英格蘭北部,很少來探望瑪麗·多蒙。

從表面上看,三個受害者之間毫無聯繫。但是在前天,維德科恩德又來找我們,他面露喜色地宣布:「亞歷山大·瑞雷和瑪麗·多蒙可能相互認識,因為這兩個人都出生在普利茅斯,都在那裡度過了一大段的童年時光!他們兩個人的年齡相近,都是五十多歲!」

托馬斯爵士也是這個年齡段。但是很可惜,事實證明他從來沒有踏足過普利茅斯,至少是在童年期間。

儘管有這個障礙,警官還是很樂觀。他自認為找到了正確的方向:「亞歷山大·瑞雷和瑪麗·多蒙可能後來認識了托馬斯爵士。調查很快就會證實這一點。當前最重要的就是建立起他們之間的聯繫,然後我們就能夠著手研究這些聯繫的意義!」

歐文對於維德科恩德警官這段滿懷希望的言辭不置可否。這之後,我們再也沒有從警方聽到新的消息。另一方面,就像維德科恩德所預見的那樣,報紙開始對這個奇特的系列謀殺案產生了濃厚的興趣。報紙上出現了很多文章,配合豐富的細節。那些文章強調指出三次謀殺之間具有奇特的相似性,很顯然是出自同一個罪犯之手。兇手會就此罷手嗎?可以打賭他不會……我的思緒到此被打斷了,因為歐文已經在一個小酒館前面停下了腳步。在一個華麗的招牌上能夠看到一行漂亮的鍍金花體字:維多利亞瀑布。

這個酒館的生意看起來是整個街區里最好的。牆上有枝形煤氣燈用作照明,還有一些屏風把舒適的座位分隔開來。這避免了來自喧鬧的客人的騷擾,其實並沒有太多喧鬧的客人。酒館裡空著的座位很少。要了兩杯啤酒之後,我們坐了下來。

「注意看後面那扇門。」歐文低聲鬼鬼祟祟地說。

我把眼光轉向那個方向,我注意到一個紳士正朝那個方向走去。他不慌不忙地拉開了門,動作很自然。然後又把門帶上了。

「又是一個,接二連三!」歐文低聲說,他的眼睛閃耀著興奮的光芒。

「您到底在說什麼?什麼又一個?」

「一個太陽神俱樂部 的成員。這是一個崇拜太陽的宗教派別……」

「一個宗教派別!」我嚇了一跳,把舉到唇邊的酒杯放了下來。

「沒錯,一個宗教派別。根據我得到的情報,托馬斯爵士就是這個派別里的一個重要成員。」

「一個宗教派別!那些人通常都是極端狂熱的,什麼都幹得出來……老天!這可能會非常危險……」

「我們的調查難道不是危險的嗎?據我所知,殺人犯從本質上說就是危險分子,即便他們是藝術家……」

「那麼,您認為這個系列謀殺案和這個教派有聯繫?」

「這只是諸多線索當中的一個。很遺憾,就我們目前所知道的情況,亞歷山大·瑞雷和瑪麗·多蒙小姐都不是這個太陽神俱樂部的成員。但是這個線索值得繼續追蹤下去。」

歐文停了下來,點燃了一支雪茄。他吸了幾口之後,又繼續小聲說:

「我們已經討論過已故的托馬斯爵士,對吧?他生前是一個古幣學的專家,他在皇家地理協會的時候也是很少出門的。但是您知道嗎,在這之前,他曾經有一段無畏的冒險家生涯,或者說他曾經是一個異常勇敢的考古學家,他在古埃及的考古學上很有權威。更早的時候,他曾經參加了幾次尼羅河流域的私人考察團。我猜想就是這個機緣使他對太陽神教迸發了『信仰』。那些埃及人是很崇拜太陽的……」

「他是古幣學的專家?那麼案發那天,在他手上發現的古錢幣毫無疑問是屬於他的藏品!」

「根據維德科恩德的說法,那枚古幣並不屬於他的私人藏品。我們現在先不討論這個問題。我們還是考慮一下進入獅子巢穴前的準備工作吧……」

我花了幾秒鐘才明白了歐文的意圖。

「沒錯,」他點著頭肯定地說。「根據我得到的情報,這個俱樂部的活動是允許參觀的,只要披上與太陽神相匹配的服裝……據說只要去找酒館老闆就行了。這是一個不容錯過的機會,要知道他們每個月只聚會一次。別這麼看著我,阿齊勒,我沒有發瘋!我只是想要試著憑藉手上這麼一點信息來完成我的調查工作!趕緊喝掉您杯子里的酒,跟我來!」

我們找到了酒館的老闆,他露出和藹而會心的微笑,這讓我很困惑。他沒有顯露出一丁點兒的威脅。這個善良的人向我們解釋說我們應當走大廳盡頭的走廊,進入右手邊的第一個房間,打開牆邊的大衣櫃,在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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