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部分 初露端倪 第21章 有話要說的死者

十一月的第二個星期。

「……我就料到會是這種情況。」圖威斯特博士正在打電話,他的語氣很嚴肅,「您從哪兒得到的信息?」

「是李醫生告訴我的,戈登·米勒爵士的家人以前都找他看病。」聽筒里傳來布瑞格斯警官的聲音,「我認識李醫生,真是走運!要不是因為我們有交情,您也知道,他可不會輕易……」

「您說是走運?算了吧,布瑞格斯,您對於自己的洞察力總是那麼謙遜!您非常機智地找這位醫生了解情況。要是我,我絕對想不到這個主意。另外,關於我請您調查的日期,您有什麼確切的消息嗎?」

圖威斯特博士認真地傾聽著布瑞格斯的敘述,隨後他表示感謝,並掛上了電話。他久久地站在電話機旁邊,面色嚴峻。隨後,他走到了窗戶跟前,臉色依然嚴峻。已經是下午五點了,街道上傳來隱隱約約的車流聲,街上每隔一定的距離就有一盞路燈。彼得·摩爾和斯坦利·科斯閔斯基的神秘死亡過去差不多一個星期了,圍繞著那兩樁悲劇的迷霧仍然沒有散去。

毫無疑問,布瑞格斯警官通報的信息讓圖威斯特博士久久不能平靜。當座鐘敲響五點的時候,他甚至不想去喝下午茶。他似乎在觀察著倫敦交通動脈上的車流,但是他的目光一動不動,表明他的內心中正在翻騰著更加沉重的念頭。隨著時間的流逝,博士的臉色也越來越陰沉。儘管還有很多未解的難題,圖威斯特博士已經清晰地判斷出了兇手的真正動機。剛一開始的時候,博士在這個案子中嗅到了陰險和邪惡的味道,他做了最壞的打算……但是現在,他意識到情況比他的預計更糟糕。

六點了,大門的門鈴聲將圖威斯特博士從沉思中拉了回來。

過了一會兒,他和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一起坐在了壁爐的旁邊。警官毫不猶豫地切人了正題。

「什麼都沒有,一直沒有進展……我們知道戴維德·柯亨是如何在走廊中消失的,我們也知道他是如何在垃圾桶里重現的,我們甚至或多或少地知道是誰在背後操縱。但是接下來,我們就碰壁了,這讓人絕望。我們被迫像往常一樣,呆坐在扶手椅里,無可奈何,無謂地夸夸其談,不斷地迷失在猜測當中——那些猜測一個比一個荒唐!我們在毫無意義的思考上面浪費了多少時間!……這個可惡的謎案甚至讓我無法安睡!」

「我的朋友,最近幾天里,我自己也很少合上眼睛,希望這能夠讓您獲得一絲寬慰。不過,我完全贊同您的觀點,我們看問題的角度完全錯了,不能用純粹的數學方式來思考問題。我們一直在嚴格地參照數學方法,這很有問題。我們被罪犯的花樣翻新的騙術蒙住了眼睛,以至於我們忽視了最重要的因素——人的因素。」

圖威斯特博士感到悔恨和心酸,他停了下來,傷心地搖了搖頭。

「一個新的假設?」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疑惑地抬起了眉毛,但是圖威斯特博士保持著沉默。「圖威斯特,我覺得您向我隱瞞某些東西……」

「確實如此。布瑞格斯剛才來電話了。我曾經要求他幫我核實某些信息……」

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的臉立刻漲紅了。

「啊!這可真妙!」警官大發雷霆,「您背著我私自調查!而另一個傢伙也樂於參與陰謀!每次都是這樣,只要您發現了重要的線索,我就不值得信賴了!而另一個人,固然是我的同事,卻去執行秘密的調查,每天早上若無其事地向我道早安,裝模作樣地朝我微笑……這個布瑞格斯,是一個十足的偽君子……要不是因為他的年紀不小了,我早就讓他滾蛋了!見鬼,真見鬼,我為什麼不去找大老闆,告訴他說他手下的某一位警官在濫用納稅人的錢進行私人調查……」

「請冷靜一下,我的朋友,冷靜。您和我一樣清楚,如果沒有布瑞格斯的才能和勤懇的調查工作,很多案子都會永遠不明不白,您可能也不會如此聲名顯赫。也許您還不知道,實際上您的名聲已經超越了國界……今年夏天,我在巴黎逗留的時候,我發現那裡的警督都聽說過您的大名。他們把您稱為『善於處理荒謬案件的警官』,也有人說是『能夠找到神奇解答的警官』。」

「這麼說可是高抬我了。」警官一邊回答一邊輕快地把一縷不老實的頭髮收攏了起來。

氣惱的跡象已經從他紅彤彤的臉上完全消失了。

「好吧,我們再來說說布瑞格斯。我請求他幫我收集一些關於施拉小姐私生活的信息,準確地說是她前往美國之前的那段時間的情況。您知道,我對於那段時間可能發生的事情很有興趣,我想讓布瑞格斯搞清楚施拉小姐去美國的原因。布瑞格斯很有靈性,他找到了曾經給施拉小姐治病的醫生。那位李醫生是布瑞格斯的朋友,同時也是戈登·米勒爵士的密友。李醫生透露說當時施拉小姐有了三個月的身孕。在作出診斷幾個小時之後,李醫生和米勒夫婦進行了一次談話。在談話的過程中,米勒夫婦請求李醫生——作為一名醫生和一個朋友——幫忙把施拉從她所遭受的痛苦中『解放』出來,同時明確地表示如果李醫生能夠保持沉默,他們願意付出大筆的酬勞。李醫生斷然地拒絕了這個提議,並且要求他們仔細考慮一個問題:施拉當時肯定只有十七歲,難道不能找到孩子的父親,以及他的父母,以便達成某種協議?米勒先生和太太回答說這樣的解決辦法不利於女兒的未來。沒過多久,施拉就離開了英國……」

「讓小姑娘在一個隱蔽的地方流產,並且讓她暫時遠離她的男朋友。」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替圖威斯特博士說完了這句話,「可是,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

「李醫生並不知道。他猜測施拉的男朋友是一個出身不好的男孩子,不管怎麼說,是一個戈登夫婦不願意招為女婿的人——他們的態度證明了這一點。」

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揉著他的下巴。

「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您認為這個插曲和我們的案子有關係……」

「是的,我這麼認為。實際上,這段故事合理地解釋了施拉小姐的行為舉止……至少是作出了部分解釋。」圖威斯特博士沉默了半晌,然後又說,「我親愛的阿徹巴爾德,我現在請求您保持耐心。解開這個謎團的時刻就要到來了,我可以向您保證,您會了解到所有的細節——至少是和人的因素相關的細節,因為很多其他問題目前仍然模糊不清。布瑞格斯還告訴了我一些其他的『小事情』……哎呀!那些事情證實了我所最不願意看到的故事。請注意,我沒有什麼有力的證據,都是一些瑣碎的小事情。它們匯總起來,讓人心生疑惑。阿徹巴爾德,真是糟糕透了。我們當然不應該姑息這起陰謀的始作俑者,但是在極端情況下,我們又面臨可以為他推託責任的情境……除了這最後一點,兇手絕對是不可饒恕的,是最卑鄙可恥之徒。這個兇手已經多次犯案,但是他最邪惡的罪行並不在這些謀殺案之列。那樁罪行令我義憤填膺,令我對他無比厭惡,您根本無法想像我的憤慨程度!我憑我的靈魂和良心起誓:在我的一生中,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如此骯髒、如此醜惡的案子。阿徹巴爾德,我決定繼續在某些問題上保持沉默,因為以您的性格,當您面對兇手的時候,您的表現會暴露出您內心中的感情——這可能會讓兇手逃脫正義的懲罰。您瞧,我們現在很難用『具體』的證據來指控他,那個兇手很狡猾,他不會給我們留下把柄。

「現在,說說我交給您辦的小小的調查工作——就是關於我們的單身漢和鰥夫的私生活,有什麼結果?」

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表現出了明顯的不滿情緒——他從來沒有像此刻這樣想要扭斷他朋友的脖子——但是他最終屈服了。

「我先說說戈登·米勒爵士……自從他的妻子去世之後,他從來沒有和其他女人來往,連偶爾的偷情都沒有發生過。有人聲稱他曾經在晚上去找娼妓……但是都無法證實。

「多納德·閏桑姆的情況正相反。他是一個著名的花花公子——至少在他和施拉小姐交往之前是這樣的。他曾經有很多情人,都很年輕……」

「都很年輕。」圖威斯特博士望著遠方,低聲重複著,「這很奇怪……您還記得嗎,上個星期天的晚上,當我說到他和施拉小姐的年齡差距的時候,他突然氣急敗壞地認為我有所暗示。在我看來,這一點很說明問題。他是一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他已經有四十多歲了,可是看起來很年輕。問題是,他已經不是二十歲的毛頭小子了。您注意到他敏捷的動作了嗎?他的輕柔而果斷的步伐,還有歡快的笑聲?也許這都是下意識的表現,但是他肯定是想要顯得朝氣蓬勃、富有活力——就像一個年輕人……有點兒像是那些斷然拒絕衰老的人,給自己創造出一個虛幻的世界。就連他的公寓……」

「您到底想說什麼?」阿徹巴爾德·赫斯特警官迷茫地問道。

在夾鼻眼鏡的後面,圖威斯特博士的瞳孔收縮了起來。

「當大幕落下、幻覺消失的時候,重新面對現實的那一刻可能會極端危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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