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看來,梅爾文將要委託給我的事情肯定是極其重要的,因為他從來沒有領我到過他的住處。房間很舒服,大壁爐里的旺火和兩盞乳白色的燈把全屋照得通亮。主要的擺設有裝上玻璃的豪華書櫃,寫字檯,兩把安樂椅,每把旁邊都放著一個伸手可及的小茶几。整整一面牆上,掛滿了風格各異的畫,兩扇法國式的窗戶外面是一個正被霧氣淹沒的草坪。上蠟的地板上鋪著精美的波斯地毯。

「你好像對書櫃很感興趣?」他說著,倒了兩杯法國白蘭地。

「太棒了。」我回答。那麼多犯罪學的書籍;給我留下了深刻印象。

梅爾文一笑:「你知道,犯罪學是我的業餘愛好。」

「沒想到,像你這樣滿腹經綸的人從來也沒寫一本小說……犯罪小說。」

「有一天,我差一點就干出了比這更轟轟烈烈的事情。」

沉默。

「你說什麼?」

梅爾文動了動肩膀,嘆息道:「約翰,你是第一個知道這件事的人。」

「但你在說什麼?」

「我已前……差點就犯了罪……很久以前的事了。」

「犯罪……殺人?」

「對。那時,我二十歲左右,跟一個溫柔而美麗的姑娘訂了婚。我們相愛著,我渴望結婚的那一天早些到來。一天,她沒來約會……」

「她……變心了?」

梅爾文輕輕地搖搖頭,目光變得獃滯而茫然。「不。兩天後,在樹林里發現了她。」

「死了!」

「被人殺了……姦殺了。一個極其偶然的機會讓我找到兇手。你知道我幹了什麼?」

「換了誰都會這麼做,你……」

「不。我抑制住憤怒沒有立即行動,而是細心準備,尋找報仇的機會。我要把詳細情況都告訴你,要知道,我的計畫非常……不擇手段。兇手身居顯位。我進警察局,僅僅是為了報仇。」

「明白。我猜測,到最後,你又回心轉意了。」

「不是。上帶的手要比我來得快得多。就在我要採取行動之前不久,那人意外地死了。經過兩年的精心準備,仇卻沒報成,我氣得發狂。久而久之,我的憤怒減弱了,最後,我感到我那溫柔的未婚妻是絕不會願意我以這種方式為她復仇的……她還活著,就在我身邊,年輕美麗,天真無邪,含情脈脈。她是理想的化身,我後來不多的幾次感情經歷都沒能把她從我心中抹去。我試圖說服自己要理智一些,向自己證明我的行為是可笑的,人不能總是生活在夢幻、回憶和海市蜃樓般的理想之中,但是一切都是枉然。無論過去還是現在,我的心一直屬於她,毫不動搖地屬於她。」

梅爾文非常激動地抬起頭,隨即目光變得憂傷起來:「我離題了,約翰,抱歉……」

「別說抱歉。我很理解你。」

他凝視我的眼睛:「是的,約翰·里德,你理解我。」

我的脊梁骨一陣發涼,我和科拉的悲慘愛情,他好像全知道了。

沉默了片刻,他用另一種聲音說:「這一切可以告訴我們,一個正常的人,在經歷了某種精神創傷之後,很可能在生活中的特定時期淪為一個罪犯,一個殺人犯。有些人會在盛怒之下採取行動,有些人則會推遲行動,這只是人的性格問題。經常有人指責我對罪犯過於仁慈。約翰,我想現在你該知道我寬容的原因了。」我默默地同意。

梅爾文指著書拒,「這也是我對犯罪心理學感興趣的原因。但是,約翰,你感興趣的只是神秘的那一面。」

「是的。我認為我的強烈興趣應歸於《摩哥大街的謀殺》那本書。鮮血加神秘,真讓我著迷。但我對心理分析的部分不感興趣。」

梅爾文莞爾一笑:「我要說,神秘也讓我有些著迷。你像變魔術一樣把那個奇怪的莫爾斯當案件搞得水落石出,忘不了。」

「當然……」我有些羞怯地說。

他遞給我一杯法國白蘭地,「我建議,為神秘乾杯。」

我更進一步:「為幽靈兇手乾杯!」

我們默默地品味著白蘭地。他走近壁爐,凝視著火苗。

「幽靈兇手,」他輕聲重複著,「無法實現的謀殺……無疑,這是你的特長。」

我全神貫注地聽著他的話,喝著白蘭地,附和道:「的確。」

「我剛才跟你說過,有一項重要任務,只有專家才能順利完成。」

「是什麼?」

「幽靈兇手。」

爐膛里跳動的火苗映襯出梅爾文的身形,我若有所思地凝視著,他慢悠悠地轉過身來,冰冷的目光掃射著我的全身:「我親愛的約翰·里德,那個好幾個月以來一直讓全城處於恐怖之中的野獸,那個技藝高超的魔鬼傑克,我要你別再讓他害人了。」

「可是……可是,我連一點兒線索都沒有……你怎麼會要我……」

他的目光變得冷酷起來:「只有你能行,約翰·里德。」

「可是,負責調查的是阿伯林!他只願意……」

「我完全是以非官方的名義請求你的。」

「頭兒,我再說一遍,我毫無線索,你叫我怎樣逮捕他,即使我偶然發現了他的蹤跡,他的計謀和殘忍也會讓我束手無策,等不到我給他戴上手銬……」

「我沒叫你逮捕他,」梅爾文氣憤地說,「我是叫你別再讓他害人了。」

「但這完全不符合……」

「一切我擔著,別怕。」

過了一會兒,我的信心開始動搖了,梅爾文也許已經識破了魔鬼傑克的真實身份?

正當我的大腦快速地分析著我的上司的古怪行為時,我聽到他用平靜得可怕的聲音對我說:「我會指點你,約翰·里德,你會明白,魔鬼傑克只能是一個人。」

血湧上我的臉。

我沉思片刻後,他問我:「你還記得8月7日被害的馬莎·特蕾西嗎?你和沃爾特在『藍錨酒館』還看見了她,幾個小時後,她就被殺了……」

「記得。那天晚上餘下的時間,他們到我住的地方去打牌,一直到天色微明。這期間,那個不幸的女人就碰上了魔鬼傑克。」

「不!」梅爾文打斷我的話,「把這次兇殺歸於魔鬼傑克是錯誤的,聖誕節晚上被殺的『費伊仙女』和4月份被殺的埃瑪·史密斯也是這樣?這些兇殺和隨後發生的五起兇殺沒有任何關係。死在魔鬼傑克手裡的,脖子都被切開,其他傷口也顯示了下刀的準確,說明兇手精通解剖學,但是『費伊仙女』,埃瑪·史密斯和馬莎·特蕾巴的屍體卻沒有這些特點。魔鬼傑克不多不少,共殺了五個人:8月31日的波莉·尼克爾絲,9月8日的安妮·查普曼,9月29日的伊麗莎白·斯特萊德和凱瑟林·埃多斯,還有11月9日的瑪麗·凱利。」

我沒有說話。梅爾文繼續說:「我們知道,他對外科手術學極其精通。這是第一點。我們還知道,他非常了解懷特查普爾——斯皮特菲爾茲地區以及每一個警察的位置和巡邏習慣……是的,我親愛的約翰,我問你,都有誰可能知道得這麼清楚?」

我想了一會兒,嘟囔道:「警察!」

梅爾文深深地嘆了一口氣。

「儘管不能肯定,但很難排除這個可能性,這個可能性很大。」

「可能是一個了解這一帶所有妓女的警察,」我說,「只有警察在夜間巡邏……」

「不,約翰,不一定。魔鬼傑克輕易地贏得了受害者們的信任,這一點愈發讓人相信你的推測是有道理的,但我們不能把懷疑範圍局限於在這個地區巡邏的警察之內。如果兇手是警察,那他肯定是在不值勤的時間採取的行動,否則衣服上的血跡會立即暴露他。他認識死者的一兩個,這是可能的。但是,這不能說明一切問題。別忘了,最近,妓女們誰也不相信,包括警察。

「我認為。魔鬼傑克是個美男子,善於跟女人講話,一下子就贏得了對方的絕對信任。當熱這一點並不排除兇手是警察的可能性。」

冷冰冰的沉默。

「我強調過,」梅爾文又說,「魔鬼傑克是一個非同導常的兇犯。據我所知,很少有人在犯罪時會表現出他那種冷靜、大膽、快速和令人難以置信的清醒。

「我一直認為,每一次出擊,他都改了裝,以便搞亂線索。各種各樣的證詞使人相信了這一推測。至於他的最後一次謀殺,即瑪麗·凱利的死,我們幾乎能夠肯定他扮成了女人。」

他那難以理解的目光包圍著我:「瑪麗·凱利的死,是能夠想像的最觸目驚心的兇殺……顯然,這可以被視為他的傑作了。一場名副其實的屠戮,甚至把法醫都嚇呆了。記得嗎?那個骯髒、陳設簡陋的小房間……床,小桌子,壁櫥里隱約可見的餐具和空酒瓶,壁爐上的版畫,破了口的酒杯里插著半支蠟燦,血淋淋的被子散落在地上。還有……瑪麗·凱利躺在床上,頭幾乎和軀幹分離了,一堆血乎乎的肉,亂糟糟的一攤,慘不忍睹。臉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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