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1888年10月

當倫敦居民得知又有兩人被慘無人道地殺害時,恐慌開始無邊地蔓延著,這座大都市變成了一個巨大的精神病院,病人們無不被嚇得魂不附體。薄暮時分,夕陽染紅了西天,每天從這時開始,人們便惶惶不安起來。當迷霧掩沒了整個城市時,人們便躲在家裡,牙齒格格作響。

魔鬼傑克!魔鬼傑克!一個口吐白沫、神出鬼沒、在東區的小巷裡播種著死亡的幽靈。

除了這種難以描述的恐怖之外,憤怒的巨浪沖向警方,尤其是查爾斯·沃倫。人們要求他辭職,甚至要他的腦袋。面對每天有如暴風驟雨的尖銳指責,查爾斯·沃倫決定招回在阿爾卑斯山白雪皚皚的山坡上打山羊、采絨草的那位新處長。找他之困難絕不亞於找兇手本人。然後,他下達命令,將所有後備力量調往東區——儘管那裡的警力已相當雄厚——以加強用於調查的警力。

但這些措施未取得預期的效果。無精打採的刑事調查處拒絕承擔一切責任,市民對它的怨恨與日俱增。可悲可嘆的處境。

這時,魔鬼傑克正在暗自高興,想著如何進行下一次的殺戮。

倫敦警察廳在懷特查普爾分局裡設立了總指揮部。這裡,阿伯林警官在警察們的注視下來回踱著步。

他氣惱地一揮手,驅趕眼前雪茄的煙霧,然後低聲抱怨道:「回顧一下。有人最後一次看到活著的伊麗莎白·斯特萊德是在午夜零點五十分。那時,她離被害地點不遠,由一個男人陪著,據目擊者說,那男的穿一件長大衣,好像很胖。因為天黑,他沒看到臉。是兇手嗎?還不能肯定。一刻鐘後,小販戴姆舒茲發現了伊麗莎白·斯特萊德的屍體,還熱乎乎的。顯然,他是撞見了正在幹活兒的魔鬼,否則魔鬼絕不會僅限於切開那個不幸女人的脖子……」

「是的!」一個探警說,「因為,他通常……」

「我們很清楚他通常的作法。」阿伯林滿面通紅,高聲道:「死者的耳朵沒動,這充分證明了魔鬼傑克被人無意中撞見了。」我說:「別忘了,他曾許諾要把耳朵交給我們。」

阿伯林的頸上青筋直跳。他想發火,但還是用平靜的聲音繼續說道:「一點四十五分,在邁特廣場又發現了第二具屍體。十分鐘前,凱瑟林·埃多斯還活著。目擊者比較精確地向我們描述了陪她的那個男人:他身穿海藍色絲嘩嘰,頭戴一頂獵手式鴨舌帽,留著金黃色的小鬍鬚。根據十分鐘後發現的死者被害的慘狀,我們可以斷定,他就是兇手,在殺人時,又一次被打擾了。」

「耳朵被割破,」我佯裝同情地說,「但沒拿走。可憐的人,他真不走運。」

大家哄堂大笑,只有阿伯林冷若冰霜。顯然,他並不欣賞我這句玩笑,一定覺得不合時宜。

「真不走運?」他刻薄地說:「我不這麼認為。發現屍體的警察在這一地區巡邏,每隔一刻鐘就在邁特廣場上過一次。另外,因為夜行的人能從三個不同的方向進入廣場,所以兇手很可能被他們意外碰上,而你卻說他不走運……」

一直沉默的梅爾文說話了:「顯然,魔鬼精確地計算了警察來回走動的時間。他預先全安排好了,即使不能事先找到他要殺的人也無妨。別忘了,他信里告訴我們他要在米諾里附近殺人。邁特廣場就在……」

阿伯林厭煩地搖了搖頭,說:「如果我們早知道信是兇手的……案子一開始,我們就收到了許多匿名信……」

梅爾文強忍著沒有反駁,儘管他有理由反駁。

「現在,我們明白了。兩人被殺幾小時後就有一張卡片寄出來,這說明了一切。」梅爾文若有所思地看了一會兒天花板,又說:「我不知道你們是否意識到了,兇手在殺這兩個人時表現了非凡的膽量和冷靜。第一個得手後,已是一點了。從伯納街到邁特廣場,至少需要整整五分鐘。他怎麼能夠消除一切可疑的痕迹,又結識了另外一個妓女——她和姐妹們一樣,看著每個嫖客都覺得可疑——把她領到一個常有人經過的地方,避開警察的巡邏,最後把她切成碎塊兒,而沒有讓在一點四十五分發現了凱瑟林·埃多斯的屍體的沃特金斯抓住?……」

梅爾文頓了頓,似乎要讓他的話更有說服力:「先生們,我再說一遍,我們的對手絕不是一個僅僅靠奇蹟般的運氣從我們的手心裡溜掉的普通罪犯,而是一個兇殘、機智,像老虎一樣狡猾和敏捷的兇手。那兩個人被殺後,我們苦苦追擊,但結果呢?我們最優秀的警察已和他近在咫尺,甚至把他逼進了死胡同,但這次,他的鬼影還是消失在迷霧中了!」

說到這裡,阿伯林回憶起上次追捕的情景。

「……他甚至膽大到在我們眼皮底下洗手,」他說:「難以想像……」

「無論如何,」沃爾特·麥克尼爾說,「他不可能是從小巷的另一端溜走的。我一直守在那兒,不會碰不到他。」

令人窒息的沉默。

「有一點是肯定的,」阿伯林說,「他沒有躲在多塞街的住家裡,因為裡面的人會立即看到他的衣服沾滿血跡,不等通知我們一聲,就會把他處以私刑。」

「對於懷特查普爾和斯皮特菲爾茲的住家,也是如此,」梅爾文說,「依我看,魔鬼並不住在這個區。這裡住滿了人,我們幾乎詢問了所有的人,但一無所獲。但是,他卻對這個地區了如指掌:他知道連接各條街道、各條衚衕的近路,了解哪些房子有出口,哪些沒有……一切,他了解一切。還有,只有沿街的居民才知道在多塞街上有一汪泉水……另外,他甚至了解警察值勤的習慣,精確地計算出他們來回巡邏的時間,能聽出他們的腳步聲……」

聽眾中發出了低低的讚歎聲。

「但是,儘管這樣,」梅爾文嘆息著說,「我幾乎敢肯定,他有一種神奇的招術作為其善後的手段。這招術能讓他在瀕臨絕境時安然脫身。什麼招術呢?嗨!我一無所知,但只要能搞清楚,我寧可獻出我的右臂。」

其實,梅爾文所說的這種神招是極其簡單的,他要是知道了底細,未免會大吃一驚。但是,我是不可能告訴他這個秘密的,儘管我比誰都清楚。

「我們再來看看動機,」他加重語氣說,「有人經常說動機不是性……大錯特錯了,尤其是在目前這個案子中,性動機佔主導地位,所以才把這樣一個才智非凡的男人推上了十惡不赦的犯罪道路。請你們從事實出發,只有事實。首先,到今天為止,他共殺過多少人?」

「至少五個,」阿伯林說,「第一個是馬莎·特蕾巴,今年8月7日。」

我對沃爾特嘀咕道:「記得嗎?她被殺之前幾個小時,我們看到她和珀莉·波爾以及兩個士兵在『藍錨酒館』……那天晚上,你情緒總不高。還有施耐德和迪克森……」

沃爾特無聲地抬起頭,撫摸新鬍鬚。

「然後,」阿伯林接著說,「是波莉·尼克爾絲,8月31日。接著是安妮·查普曼,一個星期之後。最後,是這兩個……」

「好,」梅爾文打斷他的話,「再說第二點:這個魔鬼傑克越來越邪乎,都是哪些人成了他的犧牲品?是妓女,這我們已經知道了。記者們似乎沒有注意到,死者在年齡、身世、面貌等方面都有驚人的相似之處:都是三流妓女,年過四十,已婚、寡婦或是已離婚,有孩子,毫無魅力。牙齒不全,還有……總之,你們明白我的意思……

「第三,殺人的場所:懷特查普爾——斯皮特菲爾茲,是首都最骯髒的地方。除了在邁特廣場的謀殺之外,我們看到,殺人場所只局限在方圓四百平方米的地域內,這裡是悲慘、貧困的中心。

「第四,關於死者被剖解了的屍體。專家們已經明確指出,魔鬼傑克不慌不忙地,用幾乎專業性的高超技藝剖解了屍體。

「第五,被剖解了的屍體拋在了大街上,而且都在周末。他這是有意吸引人們的視線,以證明他是不可戰勝的。他的信,他對警方的蔑視以及他自取的那個名字,這一切都說明他是一個自大狂。

「最後,我想強調的是他能夠易如反掌地博得被害者,那些妓女們的信任。請注意,天一黑,她們也是極度小心警惕的。」

梅爾文摸著下巴,略微思索了一下,最後說:「形勢逼人,我們面對有史以來最狡猾的罪犯和竭力加劇緊張氣氛,挖苦我們的新聞界,它使得自去年的事件以來就已經對我們不利的公眾輿論更加對我們不利……必須全力以赴,抓住這頭瘋狂的野獸,避免再次有人被殺!」

倫敦警察廳真的全力以赴了。每一名警察都投入到這場對幽靈兇手的追捕中。只有一人例外。那就是我。我僅僅是注意觀望著警力在東區的布置情況,東區成為一個真正的熙攘喧鬧的地方了。一天晚上,我正在執勤,卻看到了科拉。

其他的妓女們個個嚇得戰戰兢兢,她卻不。她已經成為瘋狂的化身。我從她面前經過,她沒有認出我。我無法再幫助她了,她已經走得太遠,太遠太遠了。

每天,黑夜都要無情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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