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次日是星期六。中午剛過,我離開了格里芬的家,氣得發狂。

卑鄙的傢伙!想不到他也沒有站出來說話的膽量!如果當時讓我知道的話,我早就把他剁成肉醬了!他絕不會有好下場的!

和格里芬大夫的談話使我明白了一切,消除了我的一切不解之處,所有的疑點都有了解釋。至於莫爾斯當一家,只有一個人還需要考慮:邁克爾。

我回到旅館,躲進房間。我試圖讓我激動的心情平靜下來,但失敗了。我並非不想收拾行李,立即動身,既然警長已經來了,走是不可能了。另外,他把全部信任都給了我,再加上晚上我說的那些話,現在已無法改弦易轍,中途退出了。我有義務詳細地將案子的原委解釋清楚。

如果不是因為籠罩著莫爾斯當案件的那種種秘神秘的雲霧以及那個能夠隱形的兇手,我是絕不會重視這個案子的。但是,這場謀殺是一個「無法做到的謀殺」。

「無法做到」……這個詞時常迴響在我的耳邊,似在挑戰。迎接挑戰、驅散迷霧,這已成為我心中無法擺脫的頑念。這種對真理的執著求索贏得了上級對我的器重和尊敬,但現在,我很懷疑還會得到他們的讚揚。

下午五點,我同科拉來到伯敦住宅。客廳里的空氣讓人感到憋悶,這絕不僅僅是因為六月的燥熱。在一片沉默之中,霍普金斯為我們端上了清爽的飲料。警長點上上校剛剛遞給他的一隻雪茄,開始說話了:

「你看,親愛的約翰,所有的人都到了:斯特蘭奇夫婦、布樂夫絲小姐、莫爾斯當上校,除了……」

「除了內利!」上校聲音如雷,「從昨晚開始便沒人再看到她,要知道她一般不會不跟我們打招呼就走的。我們擔心會發生最壞的情況……」

「約翰,昨晚我提醒過你,」警長平靜的聲音中流露出恐怖,「如果再有人被殺……」

「不會的。」

「這麼肯定,那你得說出來她在哪兒。」盧克帶著陰險的微笑。

我略加思索後,問我的上司:「在房子里找過沒有?」

「哪兒也沒有,」他斷然地說,「今早,霍普金斯夫婦發現廚房旁邊的門沒有鎖。我們應該從中得出什麼結論?……你說吧,約翰。」

「內利是昨晚走的,我想她不會走得很遠……在樹林里或者是河裡。」

「河裡?她死了?」

甚至是鎮定的埃莉諾·布樂夫絲也開始渾身戰慄起來。

「很可能,」我看著杯底,說道:「這是她所能夠選擇的唯一出路。」

「那麼是自殺?」梅爾文警長冷靜地問。

「對。兇手和內利是一個人。」

我說完之後,大家在驚恐之中保持著沉默。接著,反對之聲四起,人人都憤憤然。

「內利?」羅斯提出異議,「但……她不會殺死我父親……絕對不會……她為什麼要……」她沒有說下去。

「約翰,」上校尖刻地說,「不知你是否意識到,其他將近十個人的證詞,你都推翻了。」

「不!」我彈了一下手指說,「有每一個見證人都已把自己看到的一切講得很清楚了!但我認為應該從這個故事的真正罪犯開始講起,」我站起身,指了指那位死者的畫像,「他就是理查德·莫爾斯當!」

上校緊緊抓住椅子的扶手。

「心地善良、令人尊敬、慷慨大度的莫爾斯當先生,」我繼續說,每個字都強調得很重,「是個十惡不赦的性慾狂。我剛見過格里芬大夫。那時,他照顧過三個被他強姦的少女。這位善良的莫爾斯當先生組織過到樹林中的遠足,幫助村裡的年輕姑娘做家庭作業……我讓你們來想像會出現什麼場面。」

「這位善良的莫爾斯當先生對窮困潦倒的家庭表現出極大的慷慨,而這些家庭卻總是有一個十二三歲的姑娘,好像出於偶然。買到窮人的沉默是不難的,尤其當買者叫理查德·莫爾斯當的時候。

「十二歲的姑娘們……有些因羞愧而難於啟齒,其他的卻被父母認為是在說瘋話……對於那些以要告他相要挾的,他就馬上以重金撫慰。但是,我不用給你們講,你們早就知道一切,也許除了你,盧克……」

盧克站起來,不知所措地看了看周圍,隨即垂下了頭。他的妻子和伯伯的那兩張嚴肅的面孔本身就是一種招供。埃莉諾卻不動聲色。

梅爾文揮了一下手,要我說下去。

「在死前幾個月,莫爾斯當先生開始讓一個年輕美麗的孤女為他服務:內莉·史密斯。」

我轉向科拉。她清了一下嗓子,解釋道:「內利曾多次向我傾吐真情,說莫爾斯當先生對女人厚顏無恥,後來又罵他是色鬼、色情狂。另外,她差點就離開了他。」

我停了一下,然後用詢問的眼光看著羅斯,她淚如雨下。

「內利也跟我說過,」她呻吟著說,「爸爸有病……是的,他有病。」

「關於殺人動機,」我說,「我想不需再補充什麼了。內利是逆來順受的受害者,她一直經受著魔鬼的折磨,如果你們願意。我可以說是病人。直到有一天,她得到了掙脫魔爪的機會。我認為,她殺人是合理的自衛,並不是預謀的。各種情況的同時發生,使她隱約感到有可能使別人覺得死亡是意外事故,從而擺脫惡人。我還要補充一點,她的冷靜是非同尋常的,我們以後再講。

「再談談邁克爾。我是專門為你說這些的,盧克,因為家裡的其他人都了解這個小夥子的情感以及他為什麼會有那種古怪的行為。

「他怨恨父親的行徑,讓他們對立起來的頻繁的爭吵顯然是以父親的『病』為中心的。我猜想,家裡其他人的沉默只增加了他的氣憤與厭惡。

「得知父親要結婚,他很欣慰,因為這樣他父親也許就不會再糾纏村裡的姑娘們了,因為安傑拉擁有女人的一切魅力。足以平息一下她未來的丈夫的強烈慾望。另外,他一定知道自己未來的繼母已經懷孕了,因此,在他看來,父親完全有把握開始新的生活。

「謀殺發生了。認為是自己殺死了父親的邁克爾逃到了樹林里。這說明一點:他對父親並無敵意。兩天後,人們找到了他,向他解釋理查德·莫爾斯當的死並無他的責任。他的伯伯不顧即將出世的孩子,要把安傑拉·賴特趕走。這太過分了。父親是色鬼,伯伯僅僅考慮名聲而置他人情感於不顧,妹妹又無論在什麼情況下都保持沉默。他決定出走,一去不返。至於父親的財產,他全然不顧。」

「但是,他那時僅有十四歲。他已至成年,是領取遺產的時候了,他一定心想:儘管自己厭惡、鄙視家裡人,但有一天他也許需要這筆錢。他做了必要的安排。

「他定期來信,但內容籠統,這告訴我們:時機一到,他就會回來收回那份屬於他的錢。但這些只是我的個人看法,你們可以談談你們的高見。」

可怕的沉默。羅斯和上校蔫蔫地發獃,盧克似乎除了遺產之外,在思考著一切。女管家一動不動,默默無語,她低著頭,心事滿腹,我很容易就猜出了她的心思:如果理查德娶了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

上校擦拭著眼鏡,對我說:「你太棒了,約翰,太棒了,」他發紅的額頭掛滿了汗珠,「我從來沒有想過殺人動機會是這樣的,否則,我肯定會告訴你……我兄弟的病。但,你知道,每個人都有他的長處與短處。」他想起了他們昔日的爭吵和自己從印度回國時兄弟的盛情款待,「很少有人會像理查德那樣,我永遠忘不了他。」他激動地看著死者的畫像。

他停了一會兒,又說:「儘管他行為不端,我還是儘力不讓他的名字留下任何污點。我應該對他這樣。」

警長過了一會兒說:「今天下午,上校非常詳盡地跟我談了出事的經過。約翰,如果你能令人信服地證明內利是如何殺人的,那我就向你脫帽,表示敬意。」

眾人的眼睛裡閃著感興趣的光。

「首先我必須說明,上校,我們的伊斯特本和劉易斯之行是很有收穫的。通過安傑拉,我才了解到你兄弟是如何安慰窮困中的小姑娘的。在這方面,科拉也有難言之苦。唉,太晚了。」

科拉的臉頰變得緋紅。

「內利不是莫爾斯當先生唯一的棲牲品,」她羞愧地看了看大家,「他也對我……」

「夠了!」上校朝椅子扶手上猛擊了一拳,怒吼道。然後,他用緩和的聲音說:「請別再說這個問題了……現在,我們已搞清了殺人動機……所以沒有必要反覆說這個問題了。」

「這已經讓我能夠從一個新角度看待問題,」我繼續說,「我們現在來分析女教師的死。兇手急於堵她的嘴,因為她想起了某個細節。但,是哪個細節?她並沒有離開座位?那麼,她當時看到了什麼呢?」

「只有一種可能,她在房間里注意到了某種奇怪的東西,不是引人注目的細節,而是某種乍看無關緊要,但仔細體味卻指明了兇手是誰的東西。其實,她並沒有看見或聽見可疑的跡象。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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