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見山脈聳立在水流湍急的球磨川南部,橫亘熊本、鹿兒島、宮崎三縣。球磨川發源於九州三山之一的市房山,在人吉盆地形成釣鉤狀,流入八代灣。從北起,市房、牧良、白髮、陀術水、大平、禿岳、津賀尾、國見、宮尾、大關等海拔千米上下的群峰如波濤起伏,構成南部台地。山山崢嶸,從葦北平原流過來的球磨川,兩岸不再是坦坦蕩蕩的平地。
啃咬奇岩怪石的激流如瀑布一般飛瀉而下,這麼說並非誇張。人吉溫泉位於球磨川中游,恰好在來自遙遠的肥後山脈的川邊川注進球磨川之處,那裡是一個狹長的盆地。
從溫泉沿溪流兩公里長的街道,到處都熱鬧非常。人們在人吉溫泉洗浴的歷史已經很久了,江戶時代被稱作相良,即使在九州也算是有名的療養地。
勢良與本田、松田、高井等一行四人,出了水渴市大約一個半小時,便到了山野線的大川,從那裡進入國見山。這時,正是11月2日凌晨兩點來鍾。
滿是碎石的上坡路非常陡峭。松田一馬當先,四個人都打亮前燈,在沙本、扁柏等蔥鬱的大樹間箭一般疾馳。月亮懸掛在兩峰當中。摩托車的響聲驚起巢中的山鳥,眼前不時有松鼠飛奔而過。溪谷流一水聲,車輪展石聲,山鳥啼叫聲,交織在一起,打破了深夜的寂靜。
騎摩托車進入夜色沉沉的深山老林,對於這四個人來說,都是頭一回。夜靄山霧籠罩著小路。在這凸凹不平的道路上摩托車和身體一起上下劇烈顛簸。
從水潟坐火車到八代,再換車去人古,需要四個小時。走這條路,據說三個小時就能跑到。
從國見山的高處跑了三十來分鐘,就漸漸下坡了。四個人穿過黑白村、岳本村後,都疲憊不堪,休息了好幾次。他們擦著涔涔的汗水,回顧身後的山巒,不禁大吃一驚。遮斷視野的山勢像一堵黑壓壓的城牆橫在頭上。
從一勝地町開始,道路好起來,是稍加鋪整的平坦公路。3點鐘的時候,他們到了肥薩線鐵路近旁。開往鹿兒島的列車呼嘯而過;車窗都關著,旅客們正在夢鄉。
已經從水潟署用電話跟人吉署聯繫過,所以當四個人好不容易到達時,有兩名警察在迎候。從坐落著溫泉旅館的大街在南去,警察署在官廳街上,那小巧而整潔的木結構房屋,給他們一股別有天地般的溫暖。熱水在蒸蒸涌動。
四個人擦凈了汗水,這時,彷彿見過面的中年巡查部長清野走進來,告訴他們一個意外消息。
「正恭候諸位。在本管區的湯山發現了那個被通輯的結城郁子。」
勢良和木田不由地相互看了一眼。
「是從湯前派出所來的消息。這個女人和另一個男人一起住進湯山的旅館。」
「和浦野嗎?」
「那邊電話聲音不清楚,但肯定不是浦野。好像說是東京的刑警,但……」
「東京的?」
「是的。湯前派出所在監視那兩個人,但總覺得他們似乎沒什麼問題。我這兒就這麼些消息。本打算詳細問一問,往哪裡掛電話,說是巡查剛剛跟那兩個人有急事去湯山了。真是活見鬼,也沒個下文。現在湯前派出所連一個人也沒有。」
「電話是什麼時候來的?」勢良探著身子問。
「12點左右。本來往出水署和水潟署聯繫了,但晚了一步,諸位已經出發了。」
清野嗓音嘶啞,一個勁兒眨動著昏昏欲睡的眼睛。勢良和木田又互相看了看。然後,木田咄咄逼人地說:「你說的湯前派出所……那裡只有一個巡查嗎?」
「是的,只有一個人。一個叫竹野的老巡查,似乎有什麼事情,深更半夜去湯山旅館了。聽他老婆說,他跟東京的那個客人奔湯山去了。」
奔湯山去了!從人吉市乘支線火車到市房山麓,再沿球磨川上游往北二十來公里,就是湯前,再前面是湯山。是從終點站往山裡走大約五公里的一個小溫泉所在地,是肥後山脈懷抱中的幽靜村莊。這裡只有三、四家旅館,供那些登市房山的遊客住宿。
結城郁子和一個像是東京的刑警的男子正住在那個溫泉地,而且湯前派出所的巡查也跟他們一起奔湯山去了!
「勢良君,很可疑呀!無論如何,我們得趕快去。清野,去湯前的火車幾點鐘開?」
「始發車是6點。」
「六點?」
木田遺憾地嘟噥了一句。才剛剛過四點鐘。一陣疲倦的感覺向他襲來。
「6點之前,在旅館稍微休息一下吧。6點鐘發車,一個小時就到那裡。」清野挨個兒看了看四個人的臉色,安慰似地說。
來到外面,只見一輪將近滿月的月亮正要墜入溪谷里。四個人拖著腿朝巡查介紹的溫泉旅館走去。是一家離警察署三十來米遠的公共浴室,一棟柏樹皮葺頂的孤零零的房子。似乎巡查已經事先聯繫好了。
「我還不曾在人吉的溫泉洗過澡,這回舒舒服服地沖一衝汗水吧。」木田看著勢良說,「在這兒整理一下思路。」
「你在浴池中的推理大概是有準兒的。」
勢良說,臉上也露出疲憊的神色,疑惑之壁將在前方三十公里處的深山裡崩塌。
浴室里安放著寬大的方浴桶。天棚又高又暗。溫熱的洗澡水刺激著睏乏的身體。四個人跑了四十公里山路,屁股像腫了似地疼。失去感覺的腳趾很快就恢複過來,而木田的頭腦里卻塞滿對郁子的疑惑。
「不奇怪嗎?說是東京的刑警,你相信嗎?」
說著,木田轉過頭看了看勢良。勢良閉著眼睛,把頭枕在浴桶上。
「我也正在想這個問題。」
「我在熊本聽說的穿灰色大衣的男人是警察嗎……真奇怪!木材店的橫井看見的男人在『雙葉』門前消失了。這個人去過『雙葉』一次,並且喝了酒……」
「就當他是警察吧。但既然是警察,為什麼不跟我們聯絡呢?這倒值得懷疑。來棲也一點兒沒提過這個人介入的事呀……」
「就算他是警察,但郁子為什麼在這種地方轉來轉去呢?」
「也許在等候浦野。」
「如果等浦野,那個警察怎麼不跟人吉署聯繫呢?」
「要是在等浦野的活,他是警察的說法就不可信了。」
「越弄越糊塗了!」
木田把布手巾搭在額頭上。郁子那張高鼻樑、白皮膚的面龐從昏暗的天棚上浮現出來。
「反正一去就清楚啦。」勢良喃喃地說。
「我只知道現在總算到了最後一幕了。」
四個人上了更衣處,這時,後面的玻璃門開了,露出清野黑瘦的面孔。
「勢良,剛才從湯前來了電話。」
「有消息了嗎?」
「在湯山有一家叫平屋的旅館,好像浦野幸彥潛藏在那附近。」
勢良和木田拎著褲衩呆站在那裡。
「誰來的電話?」
「是湯前的竹野,他讓馬上支援。」
「結城郁子呢?」
「在湯前派出所。」
「東京的男人……」
「他也在一塊兒。」
水蒸氣從玻璃門飄散出去,外面的夜空泛起一道白色。
「別磨蹭啦!剛才已讓巡查去叫起計程車站的人,張羅了三輪卡車和出租汽車。請你們準備好就馬上來吧。」
老巡查部長的眼睛在熱氣中閃著古怪的光芒。
出了人吉二十公里,梯田層層的山坡沐浴在月光中。汽車向北賓士,沿著球磨川的溪澗進入山裡,右側的峽谷時而遠離,時而逼近,水流越來越細。
經過兩個小時,他們到了湯前。派出所在鎮中的商店街上。下了車,清野走在前頭。
一打開陳舊的方形房舍的玻璃門,木田就倒吸了一口氣。結城郁子正坐在那裡。在窄小而昏暗的房間里,她輪廓分明的面龐很陰鬱,顯得更白皙。旁邊站著一個四十五六歲的女人,大概是竹野的妻子。郁子馬上從椅子上站起身。
「木田先生……」她的嗓音嘶啞了,「勢良先生也來啦!不過,晚了,阿久津死了。」
「……」
木田和勢良面面相覷,沉默不語。
「剛才時任先生和竹野先生直奔湯山去了,我也想馬上就去。」
「時任?」
「嗯,是警視廳三科的。」
警視廳三科?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木田又看了看勢良。
「我不明白,結城夫人。阿久津是誰?就是浦野幸彥嗎?」
「啊,浦野是化名,真名叫阿久津。前面的湯山是他的家鄉。阿久津服毒自殺了……總之,快些吧!估計你們會來,所以我在這兒等著。」
浦野,就是阿久津,為什麼在湯山自殺呢?而且郁子居然知道此事。木田的腦子裡亂作一團。但不管怎樣必須趕快去。木田看了一眼郁子有點憔悴的面容,讓她上了出租汽車。松田刑警換到卡車上,郁子坐在木田和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