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伽南香

勢良來訪的第二天,木田民平整個上午都忙於門診,一完事,便騎上摩托車直奔瀧堂村治作的家裡。

由於本田的及時處置,治作的傷口沒有化膿,但還需要換敷料。他之所以風馳電掣地駛往治作家,其原因與其說是去看病,不如說是想從治作嘴裡詳細打聽一下結城宗市的情況。

然而本田間來間去,治作和妻子阿金的回答並沒有什麼新內容。他期望著結城來這裡時曾與穿淺黃色工作服的男子不期而遇,但治作的家裡沒來過那樣的人。

「結城先生在這兒碰見的只有木田先生您喲!」阿金說。

木田不由地苦笑了。看來,結城宗市可能去過的怪病患者家必須都走走。

木田決心這麼做。結城活動的範圍大致是清楚的,那就是不出發生怪病的村莊。他很可能是在那裡遇見了穿工作服的男子。那個人進奈良屋時說了句「在街上約好的」,就算結城曾與他在街上同行,但相逢何處呢?怪病村裡?途中公共汽車上?還是水潟市內?是的,木田自己不就是在山崖上與結城接觸的嗎?像自己那樣跟他搭話的,肯定還有人在。

木田給治作換完繃帶,猛然看見了扔在檐廊邊上的榮次郎糖盒。5日那天,他讀過包裝紙上的文字。木田想起從那包裝紙上曾聞到一股撲鼻子的伽南香味兒。

「有一張紙包著這個空盒的吧?弄哪兒去了?」

「啊?」

治作閃著迷惑不解的目光。阿金似乎想起來了,走進裡間,馬上又出來了。

「有的,先生,要它做什麼呀?」

「把這張紙給我吧,還有那個空盒子。要是安次拿它當玩具,等我從家裡給他帶個更大更好的消炎膏盒子來。」

治作和阿金笑了。裝進衣袋前,木田間了聞包裝紙的氣味,不禁大失所望。香水的伽南味兒沒有了。但剎那間,木田的雙眼又熠熠生輝。

香氣消失了。這麼說,是香水熏染了包裝紙。沾附的香氣過些時間便飛散凈盡……看來在那天的前一天或兩天,糖盒一直放在有香水的地方……結城宗市是男性,他使用香水嗎?不會的。那麼,莫非在前兩天左右他曾接觸過某個女人?

木田的腦海里又浮現在山崖上與結城相遇那三天的情景。當時結城的神色似乎一天比一天萎靡不振,清澈的眼睛裡泛出鬱郁的光澤。可是,當本田談起怪病發生的來龍去脈時,他簡直像換了一個人,精神煥發,一再提出問題。

也許在他臉色變化、心靈憔悴的背後有個女人。如果有個女人,那麼她是誰?是來水潟後遇到的,還是從東京跟來的……必然有一個香水的原主。

木田使勁兒聳了聳扁平的鼻子。

「你有香水嗎?」晚上,木田問妻子。

「香水?真是怪人!你給我買過香水什麼的嗎?」妻子靜枝理著一堆洗凈的繃帶,往拴在走廊里的鐵絲上搭。「哦,要是過去的,也許有吧。幹什麼?」

「有一點就行,想做一下試驗。」

妻子找出一個拇指大的透明小瓶,瓶底還存有黃色的液體,木田把它搖了搖。

「順便把手帕借給我。」

木田將手帕浸上香水,和包裝紙緊貼在一起,放在枕頭旁邊,然後便躺下了。

「喂,夜裡可別把這東西給蹬跑了!」

這個試驗證明了一個事實:沾染的香氣從次日早晨保持到傍晚,7點來鍾消失了。由此推斷,那色榮次郎糖在前一天夜晚是和香水放在一處的。「前一天夜晚」就是4日。是不是在奈良屋結城曾住過的「竹間」呢?

事情越來越奇怪。結城宗市並沒有叫女人去奈良屋,那他是在哪裡接觸過女人呢?為什麼把糖盒放在香水旁邊呢?糖是東京一家自詡為老字號商店的,這麼說,或許在結城的皮箱里,從東京來時就已經放入了妻子的香水或手帕么……木田當即給勢良掛電話,恰好他正在署里。

「你在奈良屋查看過日常用品吧?」

「嗯。」

「當時你有沒有發現香水啦,女人手帕啦,或者什麼別的熏上香水味兒的東西?」

「沒有那類東西,儘是些男人的隨身物品:褲衩、襯衫、洗臉用具。把手提包都翻過來看了,不會錯的。幹什麼又打聽這種怪事?」勢良覺得本田似乎有話要說,「我正要去你那兒。東京來電報了,情況嚴重啊!」

勢良的聲音很激動。

「富坂署來的嗎?」

「是的,實在出乎意料。電文是『北都大學無浦野、錦織兩人,工程學博士名冊上亦無。另,世田谷區之住所亦未查出』。到你那兒再說吧。」

木田放下聽筒的左手像怪病患者一樣抖動著。

如果曾住在宇津美庄的教授和助手二人與北都大學沒關係,是捏造假姓名、假住址的冒牌博士,那可就是怪事了。

神色不安、飛奔而來的勢良一到,木田先透過玻璃看了看停在外面的汽車。

「是吉普嗎?」

「是的。」

「讓我也坐坐這傢伙,有話在路上說吧,趕快去趟宇津美庄!」

天已經黑了。吉普車沿著水潟川的土堤箭一般疾馳,米黃色的車篷發出啪啪的聲響。

「喂,怎麼回事啊?」

勢良先開口問道。因為是石子路,車輪的響動很大,他幾乎把嘴貼到木田的耳朵上。

「假如他們是冒牌貨,那就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陰謀。不過,細想起來,這個空子鑽得相當巧妙。」

勢良又把嘴湊到木田的耳邊,說:「我是半信半疑。不管出於什麼目的潛伏到這兒,搞什麼研究怪病原因的海水分析總是個馬腳呀。女佣人也說過,他們每天晚上都趴在桌子上摳筆記。」

「要是存心行騙的話,就必須干那種把戲啊。趴趴桌子有什麼難的。是些高明的傢伙……,說不定那假博士和助手還把水裝進試管裡帶回旅館哩。因為是預檢嘛,那樣做也未嘗不可。要哄騙無知的旅館老闆和傭人,這是最好的辦法。」

「但要是有誰聽到消息找上門來,說想見見博士,那可怎麼辦呢?不是一下子就露餡了嗎?」

「所以才事先再三囑咐老闆給保密呀。」

「不錯。」

「你知道外國一位大作家說的話嗎?意思是『要把樹葉藏起來,森林之中是最好的地方;如果沒有森林,那就栽種出森林來』。」

「這麼說,湯王寺是森林咯?」

「對,湯王寺是無人注意的地方。首先,警察署長把目光盯在怪病對策會議和漁民暴動上,將其他事情都置之度外,一時半會兒是顧不上的。人們常說,沒有比最緊張的警察更粗心大意的了。他們自然要鑽到這裡來。來到混亂的地方,就是利用混亂之中的安靜。」

「潛伏的目的是什麼呢?」

「那無疑是與犯罪有關,而且這犯罪可能有相當的背景。詭計不凡,智謀高超,恐怕這些傢伙是和船有關係的。」

「船?」勢良問道,但他的眼神兒卻在說:木田的推理太離奇了。

「不是嗎?宇津美庄的老闆不是說他們每天早上9點鐘離開旅館,駕船出海,晚上5點鐘回來嗎?」

「他們在海上幹什麼呢?」

「你也知道,海早就完蛋了。在水潟的海上,現在連一條漁船都沒有。海面上只有白花花一片死魚。」

「他們是什麼目的呢?」

「目的當然不在於調查魚和水質,那不過是裝模作樣罷了。或許是另有企圖吧,說不定他們打著實地調查的幌子,偷偷去遠海了。」

「去遠海?」

「對,或者是天草那一帶。在死海上理當無事可做,而且,船漂蕩在近海,一下子就會被人發現。如今海上保安廳肯定也減少了警戒沿岸漁業違禁捕魚的巡邏船,他們就鑽這個空子出了遠海。」

「去遠海乾什麼?」

「我也不知道,問題就在於不知道他們假稱博士出海的目的。」

勢良富太郎像被偷去了餌食的狼狗似的,雙眼流露出惱怒,在昏暗的吉普車裡也顯得異常分明。

「好,反正是去宇津美庄,要問問他們用的是哪兒的船。」勢良氣咻咻地說。

吉普車駛上坡道。木田從車中凝視著前方伸向山崖頂上的發白的夜路。黑沉沉的大海在岬角下像鋪著的一塊板子一樣紋絲不動。

那個潛伏的假博士和結城宗市是在哪兒接觸的呢……木田沉思著。在這條線上,已經嗅到女人。那個女人——香水的主人藏在哪兒呢?造訪奈良屋的五十開外、穿工作服的男人是自報博士的浦野幸彥喬裝改扮的嗎?看來十有八九是這麼回事。

浦野幸彥露面,與結城宗市說了些什麼?30分鐘會談之後,浦野先走了,結城隨後追出去。於是,發生了什麼事情。結城被殺了嗎……次日早晨,浦野幸彥擺出一副博士的架式,若無其事地和助手一同乘上公共汽車。就是說,事情辦完了,他們要返回東京,或者隱匿到別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