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10

抵達「初音庄」時,四周已完全黑暗。向京王線初台車站附近的小酒館一問,立刻知道初音庄的地點,在前往之前,兩人先至轄區的派出所和區公所,儘可能調查宏子的身世及有關的一切資料。

宏子本籍在宮城縣仙台市國分町,去年三月遷入文京區指谷町,十一月初遷入仙台町。年齡十九歲,是新宿洋裁學院的學生。

從初台車站往代代木八幡方向走約五分鐘,即可見到初音庄。和「史托克」老闆娘所住「洋槐庄」相比,初音庄顯然高級些,公寓外牆是亮乳白色,頗具現代感。

宏子住在一樓二號房。裡面是六個榻榻米大的房間,牆角靠著單人床,隔著吊簾,可見到狹窄的廚房。房內似無其他人。

確定女人是宏子後,腰木刑事出示警察證件,兩人立即脫下鞋子,說:「打擾了。」

宏子靜靜站立,一句話也未說。顯然她內心非常狼狽。

她身穿有花朵圖案的襯衫、長裙,臉型有些瘦長,皮膚白皙,未化妝,桃子般滑嫩的臉頰微微泛紅,烏黑明亮的眼眸黑白分明,有一種少女特有的青春氣息。視線停留在兩位刑事身上,似極力想掩飾內心的不安。

安田環視室內一圈。

床鋪收拾得很乾凈。除了小型化妝台。衣櫥和廚房的電冰箱外,只有房間角落擺放一些摩登雜誌的書架算是傢具。牆上的吊架上掛著洋裝和水藍色的睡衣,嗅不出和男人同居的氣息。

但,安田刑事並未忽略掉書架旁的威士忌公司贈送的煙灰缸,也未忽略到床下脫放的襪子是男人之物。

「能坐下嗎?站著說話不方便。」腰木在小飯桌前坐下,抬頭望著宏子,說。

宏子率直的在對面坐下。

由於房間狹窄,只能這樣面對面。坐在腰木身旁的安田,背部幾乎已貼靠牆壁。

「關口人在哪裡?」腰木邊淡淡說,邊點燃香煙,伸手拿過書架旁的煙灰缸。

裡面有三截頗長的煙屁股,上面並無唇膏痕。

「……」宏子反問似的望著腰木。

「不知道嗎?」

「是的。」

「那就奇怪了。」腰木從煙灰缸中捏起煙屁股,遞給安田。

安田接過,夾在拇指和食指之間。很輕,不是幾天前吸的煙屁股。

「說謊可不行。」腰木輕輕說。

「……」宏子緊抿著嘴,似以此代替回答。

「和關口最後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這次,安田問。

「已經……好幾個月前了。」

「幾個月?」

「大概三個月左右吧!」

「不行,你又說謊了。一個月前,叫千葉的胖男人才奉關口之命來過這裡,不可能在那之前後你們未碰面。」

「可是……」

「可是什麼?」

「我為何必須知道關口的事?」宏子出乎意料之外的倔強,開始反擊。

「我們沒說你不能不知道,只是希望你若知道的話,能夠告訴我們。」

「為什麼?」

「我們正在找他。知道嗎?你藏匿關口,即是明知道關口乾了壞事正在逃亡的證據,如果你一無所知,就沒有藏匿他的必要了。協助嫌犯逃亡或藏匿嫌犯,會被判藏匿逃犯罪。」

「我可不懂這些!」宏子轉過臉。

安田和腰木似乎都太看輕她了。

「那,我們請教別的事吧!」腰木說。「你是新宿洋裁學院的學生吧?現在幾年級?」

「不知道。」

「你若不回答,我們會至學校調查。」

「你們可真固執!」

「什麼科?」

「設計科,二年級。」宏子頭也不回的回答。並非因為心中的不安消失,而是一臉的怒容。

微向上翹的鼻尖很可愛,偶爾露出的尾音上揚之聲調,會令人聯想到她的故鄉,但外貌卻是十足的在都市中歷練過、打過滾的任性女孩模樣,整個人早已東京化了。

「你的父母呢?」

「在仙台經營旅館。」

「居然讓你隻身來東京?仙台沒有洋裁學校?」

「很多哩!可是,我想來東京。來這裡後,我在叔叔家住過一段時間,但因叔叔是中學教師,太嘮叨不休,所以我逃出來自己住。」

「你父母同意嗎?」

「也沒有什麼好同不同意,如果他們反對,我也不在乎,反正,自己的生活自己負責,我不願受任何人干涉!」

「在這裡的生活費怎麼辦?」

「爸爸寄來的。他是父親,這種事當然要做。」

「看來你很自由嘍!可是,為什麼不去學校,而和地痞流氓的關口瞎混?」

「我每天都上學哩!而且,為什麼說關口是地痞流氓?」

「若非地痞流氓,你認為他又是什麼?」

「不動產公司的職員,我有他的名片呢!」

「原來如此。確實,赤座不動產公司雖然漏稅,卻也是公司組織,在裡面工作的人也算是職員。但,沒有人稱赤座不動產的老闆為董事長,一般人都稱他組頭,換個難聽些的說法,就是黑社會頭子。

「關東高松組這個流氓組織分裂後,其一支留在此地,就是赤座組,赤座金次郎是第二代組頭,因已無法靠經營賭場維持,而兼作土地、房屋的中介買賣,不過最近也沒什麼賺頭,才又兼賣佐酒小菜給酒吧或酒廊。

「如果你不信,可去看看他們的辦公室。只有一棟兩層樓的小建築物,樓下當辦公室,入口的玻璃門上貼滿企圖推介根本不存在的土地的傳單。而,關口在組裡是負責推銷小菜的幹部。」

「我不信。」

「還好你不信。關口是很壞的傢伙,曾騙過好幾個女人,甚至有女人為了他自殺。」

「騙人!警察的話根本都是瞎扯,你們想用這種話騙我,但,我不會上當的。」

「你知道關口乾過什麼事嗎?」安田像是按捺不住,問。

「知道!」宏子挑戰似的視線望向安田。

「說說看。」

「為了朋友的事,對吧?」

「朋友的事?」

「不錯。他被壞朋友連累惹上麻煩。」

「什麼朋友?」

「不知道。」

「惹上什麼麻煩?」

「我沒問他,也不想問。」

「我告訴你好了,關口殺人!」

「你說謊!」

宏子雙眼圓睜,似想輕叫出聲,但是又在喉嚨里硬生生咽下。

「這是事實。關口可以毫不在乎的殺人,甚至連剛出生的嬰兒也能下手!」

「不,他絕非那種人。他總是很溫柔地深愛著我,即使有一隻螞蟻爬上他膝頭,他也不忍心殺死。」

「愛你也能夠狠心殺人的。為了替自己喜歡的女人買一條金項鏈,也有人會殺害從無仇恨的人。」

「所以,他殺了人?」

「我沒說他也是這樣,我只是說他確實殺人。」

「他為何要殺人?」

「不知道。只要逮捕他,我們會讓他自白,然後送進監獄。即使他被途上刑場,大概也沒有人會替他哭一聲吧!但是,來到這裡後,卻發現有這樣一個女人存在。」

「是嗎?」宏子的表情忽然改變,冷冷說道:「我或許會哭也不一定。以前念小學時,校工飼養的貓死了,我都難過得哭了。」

「你那麼深愛著關口?」腰木刑事輕聲問。

「……」

宏子沒有回答。放在膝上的雙手似已僵硬,動也不動,視線凝注於床下的男襪上,白皙的頸項浮現青筋。

「假定你愛關口,會無法相信我們的話也是難怪。不過,關口是壞人,因涉嫌殺人而被通緝,就算你庇護他,也一定會被捕,只是時間長短的問題而已。

「你庇護他不但對自己無益,也對他無益,因為,在情急之下,他不知又會犯下什麼樣的罪行。如果我和你同樣立場,首先會去見他,勸他自首,這才是真正的愛情。」

「……」宏子抬起臉,拂開額際的髮絲。「你們可能誤會了。坦白說,我已經半個多月沒見到他。我們只是在溜冰場認識的朋友,根本談不上什麼情啊、愛啊,只是聽說手無縛雞之力的關口會殺人,我一時驚訝罷了。」

「你不知他在何處?」

「不知道。大概又去找哪個女人了吧!最好儘快將他逮捕。」宏子唇際浮現冷笑地回答著。

「那雙男襪是誰的?」安田指著床下。

宏子看著襪子。「男朋友的,他昨晚睡在這裡。」

「直接穿上鞋離開?」

「這是最近流行的打扮。」

「他叫什麼名字?」

「我不想說。」

「反正……」腰木接著說:「現在的警察也無法硬要叫不想說之人說出來。如果你不願協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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