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夫嘆了口氣,從窗帘旁走開,坐進沙發。
「怎麼樣?」坐在餐桌邊的八重子問道。
「沒有警察,看來不像是在監視我們。」
「那就是說他們不只來我們一家?」
「應該吧,不過這也很難說。」
八重子用雙手搓了搓太陽穴,她從剛才起就說自己頭痛,大概是睡眠不足引起的。
「可他們既然帶走了草的樣本,我們也就別無選擇了吧?」
「是啊,科學刑偵是很厲害的,可能會辨識出那草就是我們家的。」
「會在幾時?」
「你指什麼?」
「我是說警察下次來咱家,那種化驗是不是很快就能做完?」
「不清楚,但我想要不了兩三天的時間。」
「快的話會在今晚?」
「也許吧。」
「也不知能不能成功……」
正在伸手去抓煙的昭夫不耐煩地咂了咂嘴。
「都走到這一步了你還說這些。」
「可是……」
「你不是說只要直巳不被抓,讓你幹什麼都行嗎?所以我才想了這個辦法。你難道不想幹了?那我們帶直巳去自首?」
昭夫的口氣裡帶著煩躁的情緒,對他來說,這一決定也是在經歷了萬分苦惱後作出的,所以此時此刻再聽到泄氣的話更使他惱火。
八重子急忙搖著頭。
「我不是那個意思,我沒有改變主意,只是希望計畫能萬無一失,才想再確認一下其中有沒有什麼紕漏。」
她的語調中包含著一番掩飾的意味,看來她是覺得不能惹急了昭夫。
而對方則猛抽著煙,很快就消滅了手中的那一根。
「我們兩個不是一起從頭到尾審視整個計畫好幾遍了嗎?在此基礎上才得出了它能夠順利實施的結論,接下來就只能聽天由命了。我已經豁出去了,你心裡也別再七上八下的。」
「我說了我沒有心裡七上八下的,只是想確認一下是不是有什麼考慮不周的地方。我也已經有了心理準備,剛才的戲不是還演得挺好嗎?那些警察什麼反應?」
昭夫回憶了片刻。
「不好說,我想他們沒聽出你的聲音是在演戲,但是究竟留下了多深的印象我就不得而知了。」
「是嗎?」八重子看上去有些失望。
「如果他們親眼目睹老太太發飆,我想應該會感到震驚的,不過這也不可能做到——對了,老太太呢?」
「不知道,大概在屋裡睡覺吧。」
「哦——那直巳在幹嗎?」
八重子沒有馬上回答昭夫的問題,而是皺著眉頭思索著什麼。
「怎麼?又在玩遊戲?」
「不是的,我跟他也說了整個計畫,我想他是在為此而想些事情吧,他也受了很大的傷害啊。」
「少許的反省有什麼用?總之你先去把他叫來。」
「你想幹什麼?你現在就是罵他——」
「我不會的,為了這次計畫能夠順利進行,我們必須一起撒一個完美無缺的謊。哪怕有一點點不合拍之處,警察也會緊盯不放,所以我們要提前演練一下。」
「提前演練?」
「警察也會問直巳問題吧?如果他的回答里出現混亂和矛盾就不好辦了,我們要事先相互把話對好才能熬過訊問這一關,所以我要幫他提前演練問話的過程。」
「是這麼回事啊……」八重子低下頭,似乎在想著心事。
「怎麼了?快去把他叫來。」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是現在好像還不行吧,我想還是再晚一點比較好。」
「怎麼就不行了?你什麼意思?」
「他因為弄死那個女孩而受了打擊,一直都很消沉。我雖然給他講了計畫,不過感覺讓他在警察面前演戲恐怕是辦不到。我說,咱們能不能就告訴警察說孩子當時不在家?」
「不在家?」
「就是宣稱孩子案發時不在家,這樣一來警察也不會問他什麼了吧?」
聽完八重子的提議,昭夫抬頭望向天花板,他全身都彷彿因無力而癱軟下來。
「這是他說的吧?」
「啊?」
「是直巳說的吧?是他希望我們說他不在家。」
「不是他說的,是我覺得這樣做比較好。」
「他一定是說了不想和警察對話,我沒說錯吧?」
「可這也不能怪他,他畢竟還只是個初中生,看到警察會怕,而且你不覺得這事他也幹不了嗎?」
昭夫搖了搖頭。
他明白八重子在說些什麼,缺乏忍耐力、任性蠻橫的直巳多半是對付不了那些鐵定會執拗地重複提問的警察,他很可能會因為嫌煩而在中途就坦白罪行。可這究竟是誰的錯?他的父母是為了誰而要忍受這些痛苦?即便在如今這種局面下,直巳還要把一切責任都推給父母,這使昭夫為他感到羞恥。
「謊言會招來新的謊言。」他說,「要是我們說直巳當時不在場,那他們就會問及他的去向。哪怕再隨便撒個謊,警察也必然要暗中核實,事情就會敗露。無論如何他都一定會和警察碰面,既然如此,少一個謊言危險性就能降低一些。」
「話是這麼說……」
正當八重子緘口不言時,對講機的鈴聲又響了起來。
前田夫婦四目相覷。
「難道又是警察?」八重子的臉上籠罩著膽怯的陰雲,「會不會是草化驗出什麼結果了?」
「不會吧,應該沒有這麼快。」昭夫舔了舔發乾的嘴唇,拿起對講機簡短地應了一聲。
「哥,是我。」
昭夫長嘆了一聲,他耳邊傳來的是春美的聲音。雖然來者不是警察這點使他稍感安心,但昭夫仍顯得很狼狽,因為他還沒有考慮過該如何應付妹妹。
「怎麼,今天來得這麼早?店裡休息?」他以一種漫不經心的口吻問道。
「這倒沒有,我只是路過附近。」
「這樣啊。」昭夫掛斷了對講機,看了眼八重子,「不好辦了,是春美。」
「那怎麼辦?」
「我想辦法讓她回去。」
昭夫到玄關開了門,春美已經走到了大門內側。對她而言,這裡也是娘家,所以無須客套。
「抱歉,春美,今天就算了吧。」昭夫道。
「算了是什麼意思?」
「媽媽就讓我們來照顧吧,其實家裡現在正有點事。」昭夫裝出一副很苦悶的表情。
「怎麼了?」春美皺起眉來,「是不是因為媽又鬧了什麼矛盾?」
「不,沒有,和媽沒關係……是直巳的事兒。」
「直巳君?」
「他為了升學的事,和八重子起了爭執。」
「啊?」春美的表情顯得很驚訝。
「媽安安靜靜地待在屋裡呢,身體看上去也沒什麼問題。光是照料她吃飯的話我也做得來,所以今天你就先回吧。」
「哦?你要是覺得沒問題,我回去也無妨。」
「你特意跑來,真不好意思。」
「沒關係,那你把這拿給她吃。」春美說著將手上提著的超市購物袋遞給了他。
昭夫看了眼裡面的東西,是三明治和盒裝牛奶。
「就讓她吃這個?」昭夫問。
「媽最近就喜歡三明治,這使她感覺自己像是去參加了野餐什麼的。」
「哦?」昭夫還是第一次聽說這件事。
「你把它們放在壁龕里就好,然後她自己會吃。」
「為什麼是壁龕?」
「不知道,媽有媽的一套規矩,跟小孩子一個樣。」
這雖然很難理解,但昭夫也只能接受現實。
「那明天怎麼辦?」
「嗯,如果有需要我就打電話給你,沒接到我的電話你就不用來了。」
「咦?是嗎?」春美的眼睛瞪得老圓。
「最近兩三天媽的身體狀況不錯,而且雙休日我在家,總會有辦法的,老是麻煩你們也不好意思。」
「嫂子沒意見?她不是在鬧彆扭嗎?」
「我說了,她是在為直巳將來的發展方向鬧彆扭。總之沒什麼問題,媽的事你就不用擔心了。」
「是嗎?那就好。不過你也別大意,她時不時會突然做出些奇怪的舉動,你們還是把嫂子的化妝品什麼的藏起來比較好。」
「化妝品?」
「媽最近似乎對化妝發生了興趣,不過也不是成年女性的那種正常的化妝,嗯……小女孩有時會模仿著母親拿口紅瞎玩吧?就像那樣的。」
「她還會這麼鬧?」
昭夫想起了自己的父親,說來章一郎也干過這等事。那還是政惠告訴他的,而她本人現在卻在重複著同樣的行為。
「所以你們可別隨便把化妝品放在眼睛看得見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