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一章

八重子站到廚房裡,開始泡咖啡,無所事事想必令她很難熬吧。昭夫想,在這種檔口,像自己這樣的人就什麼都做不了。家裡的大小事務向來都是交給八重子的,所以他實在想不出有什麼是自己能做的。他從來沒做過飯,也不打掃房間,故而連什麼東西在什麼地方都完全不知道。以前八重子不在家時,他要去替父親守夜連根黑領帶都找不到。

正當他還是準備去取報紙而站起身時,聽見遠處傳來警車的警笛聲。昭夫一動不動地望向妻子,八重子也手握咖啡杯僵在原地。

「來了。」他自言自語道。

「還真快啊……」八重子的聲音在顫抖。

「直巳在幹什麼?」

「不知道。」

「在睡覺?」

「都說了我也不知道啊,你去看看不就行了?」

「不,現在不用。」

昭夫直接把黑咖啡喝了下去,因為他覺得既然睡不著,不妨令自己的頭腦冷靜些。然而當他想到不知要忍耐這局面到哪天時,感到眼前一陣發黑。即便屍體上沒留下任何線索,警方也應當不會輕易放棄調查。雖說近來惡性犯罪的偵破率有所下降,卻也並非源於警方戰鬥力的衰退。

「你還是先睡會兒吧?」

「你不睡嗎?要不要去公園看看?」

「然後打草驚蛇怎麼辦?」

「那……」

「我再在這兒待會兒,要是困了我就睡。」

「哦,我也實在睡不著。」八重子這麼說著站了起來,打開了門。但她在出門前回頭看了眼丈夫,「你不會在動什麼歪腦筋吧?」

「歪腦筋?」

「比如還是想報警什麼的……」

「嗯,」昭夫點頭道。

「我沒這打算。」

「真的?你不騙我?」

「事到如今,我還能對警察說什麼?」

「也對……」

八重子嘆了口氣,向昭夫打了聲招呼,離開了房間。

在開往現場的計程車內,松宮略感緊張。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後接觸到的殺人案這還是第二次,而且上回的主婦被害案中他只是跟著前輩警探到處跑,並未留下參與調查的實際感受及破案後的滿足心情。他為了這回工作得更有成效,開始時便憋上了一股勁兒。

「被害人是小孩子可真令人受不了啊。」坐在一旁的坂上以一種煩躁的聲調說道。

「實在令人不忍目睹呢,孩子的父母想必也大受打擊。」

「那當然,但我說的是工作上的事兒。這種情況反倒難於展開調查了,被殺的如果是大人,在梳理被害人人際關係的過程中動機和嫌疑人常會浮現出來吧?然而小孩子受害基本就沒法兒期待這個了。不過犯人若是個住在附近又小有名氣的變態狂,事情倒也好辦。」

「就是說,是臨時起意的犯罪?」

「這可不好說,也有可能是早有預謀。總之那傢伙的腦袋肯定不正常,問題是人們很難判斷何時何地遇見的誰是變態狂。可要是大人被那類人盯上總會有所察覺,小孩子就不行,只要裝得和善一點上去套近乎,很容易被騙取信任。」

坂上的年齡在三十五、六歲的樣子,可他被分配到搜查一科已超過十年了,多半是經手過與此類似的案件。

「是練馬署的管轄範圍啊……」坂上自言自語道,「最近他們剛換了署長,一定是幹勁十足呢。」他鄙夷地哼了一聲。

聽到練馬署這三個字,松宮暗自深吸了口氣。使他如此緊張的並不僅僅是面對案件時的壓力,其實兇案發生在練馬署的管轄範圍內這點也頗令他在意,只因練馬署的刑偵科里有個和他十分有淵源的人。

隆正那張泛黃的臉浮現在他腦際,松宮幾天前還去看望過他。即便如此,也不得不使人感到會發生這種事是有某些不可見的力量在起作用。

計程車駛進了住宅區,沿著精心整理規劃後如尺畫般筆直的道路,外觀相近的住房佇立在兩旁,給松宮的印象是此地的生活水準為中上。

前方聚集了不少人,還停著數量警車,更遠處有警察在指揮欲通行的車輛繞道。

坂上招呼司機停下。

走下計程車的松宮和坂上邊撥開圍觀的人群邊前進,和負責守護現場的警官打過招呼後走進了一般人禁止入內的區域。

松宮已經聽說現場是在銀杏公園內的公廁,不過還不清楚這是不是殺人的第一現場,只知道屍體是在此處被發現的,亦即開始只是一起棄屍案。然而屍體上留有明顯的他殺痕迹,所以警方判斷這很可能是兇殺。

從與銀杏公園相連的道路內測起被警方設為一般人禁止入內的區域,他們走近公園後見到了一張相識的面孔,那是他們的資深主任小林,卻並未發現股長石垣的身影。

「來的真早啊。」坂上對小林說道。

「我也是才來,還沒進裡面看呢,剛聽轄區這兒的人介紹了大致情況。」小林右手夾著煙,左手拿著攜帶型煙灰缸。松宮所屬的搜查五股內近來已有好幾人戒了煙,可小林是個對戒煙的話題都十分反感的「快樂煙民」。

「是誰發現的屍體?」坂上問。

「說是附近的一位老先生,他的興趣是早起後到公園來抽上幾口,真不知這算好習慣呢還是壞習慣。然後因為老年人忍不得尿,他就進了公廁,看到單間的門很古怪地半開著,朝裡面望了望發現有女孩子的屍體被棄在那兒。這老爺子還真是一早就碰上件了不得的事兒,希望別因此而折了壽。」口毒是小林說話的特色。

「屍體的身份確認了嗎?」坂上接著問。

「遺屬倒是有候選對象,現在轄區的人應該在向他們確認。據鑒定科的人說,死後已經過了十個小時左右。機動搜查隊和轄區都出動了,不過很難想像兇手還躲藏在附近。」

松宮一邊聽著小林說話,一邊向公園內看去。鞦韆和滑梯等一般的遊樂設施被放置在四周,而中心區域的空間大約可以玩一場躲避球,還能看見鑒定科的人員們正在角落的花草叢中尋找著什麼。

「先別進公園,」小林道,看來他是注意到了松宮的視線,「他們好像在找東西。」

「是兇器嗎?」松宮問。

「不,應該沒有兇器,是這麼乾的。」小林用夾著煙的手做了個掐自己脖子的動作。

「那他們在找什麼?」

「塑料袋或者紙板箱,總之就這類東西吧,裝屍體的容器。」

「也就是說現場不在這裡,屍體是被運來的?」

對松宮的問題,小林表情不變地點了點頭。

「應該是。」

「為了猥褻女孩而把她騙入廁所,在對方呼救後動手殺人……沒有這種可能性嗎?」

聽完後坂上在旁邊嘆了口氣。

「就算是變態狂,也幾乎不會考慮把對象騙到不知會有什麼人進來的公廁吧。」

「可若是半夜……」

「會有這麼小的孩子半夜在外面晃悠?如果之前就被綁架了,往往都會被帶到別處。」

松宮接受了這一說法,不再作聲。看來小林和坂上在了解案子的大概面貌後,就已推斷這裡不是兇案的第一現場了。

「哦,轄區的人來了。」小林吐著煙,用下巴指了指松宮他們背後。

松宮回頭一看,有個穿著灰色西服的男人正向他們走來。也許是由於對方梳著個乾淨的分頭,看上去更像是個一本正經的公司職員,而非警察。

他自稱是轄區刑警牧村。

「被害人的身份確認有結果了么?」小林問他道。

牧村皺了皺眉。

「看來是沒錯,孩子的母親已經沒法回答問題了,不過父親那方說如果快點和警方談話有助於破案的話他會配合的。」

「聽說他們昨晚就提出了尋人請求。」

「夫妻二人是晚上八點多來的練馬署,他們就住在巴士路的對面,男的是公司職員。」牧村看著筆記本,「女孩名叫春日井優菜。」

松宮也掏出了自己的筆記本,記上了「春日井優菜」的名字。

牧村接著提供了孩子父母的名字,父親叫春日井忠彥,母親叫奈津子。

「被害人是小學二年級學生,學校離這裡大約有步行十分鐘的距離。昨天下午四點左右她回過一次家,在母親不知情的情況下出門後失蹤。他們報案後,我們派手頭沒任務的警官負責從被害人的家和學校周圍一直搜尋到附近的車站,並未發現被害人的蹤跡。但有報告說下午五點左右有個和被害人年齡、穿著相仿的女孩在沿巴士路的冷飲店買了冰激凌。遺憾的是那家店的服務員看了多次小優菜的照片後仍然無法斷定她是不是那名顧客。」

「冰激凌啊……」小林嘀咕了一聲。

「那個女孩只買了一份冰激凌,且沒有同伴。」

「會不會是因為想吃冰激凌而跑出去的?」小林自言自語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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