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世界盡頭 第一百二十三章 最後的守秘者

從翡冷翠的河畔,到靜謐的聖納洛大教堂,再到熊熊燃燒的聖臨之夜,淅淅瀝瀝的舊敦靈……

洛倫佐在狹窄的黑暗裡前進著,迎著幽藍的光芒前進,將身體邁入門後的世界。

黑暗給了他短暫的平靜,些許的安寧間他突然回想起了這一路的旅程,心情很是寧靜,沒有絲毫的波動,所有的話都已說盡,該流的血,也流滿了一地,洛倫佐現在只要接受這一切就好。

站在布滿塵土的破敗中,洛倫佐凝望著幽藍之光。

門後是一個無比巨大的柱狀空間,就像一口無比巨大的深井,不由地讓洛倫佐想起了升華之井,還有工坊,可能是偶然,這些建築都趨近於井的形態。

洛倫佐記得梅林隱約地講過這些,這與所謂的「升華」有關,從卑賤躍升至崇高,它算得上是一種「高度」的變化,再加上井口的限制,他們都蠻喜歡用「井」這樣的結構進行構築。

「從卑賤躍升至崇高,走出井口,看到更大的世界……」

洛倫佐輕聲著。

但在這靜謐的空間里,他的聲音是如此地清晰、洪亮,以至於洛倫佐在說完的那一刻便感到一陣不安,生怕自己的聲音會驚擾那些陷入長眠的幽魂。

什麼都沒有發生,一切便如過往的無盡歲月般,保持著絕對的寧靜。

一道從腳下蔓延的平台抵達了柱狀空間的中心,在其上方,從穹頂上的黑暗中降下數不清的線纜與機械,它們托起一個龐大的圓盤,位於核心之中。

洛倫佐向前邁步,能看到環繞在這四周的井壁上似乎有著什麼,井壁並不光滑,凝神去看,能看到一個又一個凸起,看起來像是某種半透明的玻璃,它們呈現橢圓形,密密麻麻地排列在了井壁之上,蔓延至了上方與下方的盡頭。

不太清楚這些是什麼,畢竟這裡的一切都處於洛倫佐的認知之外,他只能依靠簡陋的常識,來判斷一些東西的職能。

大多數的半透明橢圓已經破碎,能看到下方遍布著水漬,似乎這裡曾經有著積水,隨著玻璃的破碎,其中的液體也傾灑了出來。

這些東西看起來是某種容器,加上積液,有點像在黑山醫院裡見到的培養倉,說不定這裡之前也在孕育著某些東西,只是現在這裡東西都不在了,又或者死掉了。

洛倫佐看向別處,仔細地觀察下,他發現這些容器的下方還有著指示燈,不過絕大部分的指示燈已經徹底熄滅,只有少數的還在運行,但也是散發著黯淡的紅光。

就像一雙又一雙疲憊猩紅的眼眸,靜靜地注視著這裡。

「洛倫佐……」

疫醫看著四周,不知所措地說道。

「這些東西應該都是損壞了。」

洛倫佐看著那些黯淡的紅光,根據著自己的常識與理解說道。

「損壞的程度比我們想像的要嚴重,有些指示燈都不亮了。」

「損壞……嗎?」疫醫深呼吸,這裡給他的感覺有些糟糕,很是壓抑,但他又說不上來具體是因為什麼。

弗洛基跟在疫醫的身後,這個傢伙就像個一無所知的孩子,可能是疫醫幫助他自愈的原因,他本能地覺得疫醫很安全……雖然這個傢伙渾身長滿蠕動揮舞的猩紅觸肢,毫無人類的樣子可言。

「這應該是類似培養倉的東西,只是全部損壞了。」洛倫佐看了一圈,儘是黯淡的紅光。

「是被摧毀的嗎?」疫醫說。

「看樣子不是,」洛倫佐看了眼身後的大門,除了卡死宕機外,大門的表面光滑,沒有任何劃痕,「這裡沒有戰鬥的痕迹,可能是因時間的因素。」

「庇護所存在太久了,可沒有東西是永恆的,血肉會老去,金屬會生鏽,精密的機器也會布滿灰塵,跟不要說這裡是與外界完全隔絕的,物資遲早有一天會用盡。」

「庇護所已經死去了,」疫醫聽著洛倫佐的話,緩緩說道,「我猜他們應該也是進行了內部生態循環的設計,但能量是守恆的,他們只能保證減少能量的損耗,歲月的侵蝕下,終有一天這樣虛假的永恆會崩潰。」

疫醫不禁感到一種沉重的絕望感,生活在這裡的人,守護著文明的火種,堅守著壁壘,抵禦著不可言述者任何有可能的進攻,他們也清楚死期的註定,不安地苟活著,等待著所有資源耗盡一切的那一天。

「這裡看起來就像一處被遺忘的墓地,霍爾莫斯。」

【不,仍有守秘者活著,是他指引著我們抵達這裡。】

華生的聲音在疫醫的腦海中響起,一路上華生很少與疫醫交談,簡直就當疫醫不存在一樣,疫醫也習慣了這些,這突然的發言嚇了疫醫一跳。

「那麼他在哪呢?」疫醫找了一圈,也沒有找到類似「守秘者」的東西,「我們跟隨著指示燈前進,這裡已經是盡頭了。」

【洛倫佐。】

【我知道了。】

沉默間,洛倫佐與華生默契地達成了共識。

他閉上了眼睛,調動著秘血,令其在血管之中奔涌,力量升騰著,帶來不安與邪異。

可能是與先驅接觸過的原因,洛倫佐這一次突然有了一種奇異的異感,他能隱約地看到一片深邃的黑暗,黑暗之中彷彿有什麼東西在注視著他。

就像在那虛幻的靜滯聖殿之中,凝視著升華之井的黑暗一樣。

這是相同的感覺。

黑暗裡猩紅的百眼睜開,剎那間極度的異感險些令洛倫佐的心臟驟停,秘血的升騰打斷,洛倫佐急促地呼吸著,彎著腰,緊接著嘔出大片的污血。

「怎麼了?」

疫醫警惕道,拋開先驅與艾德倫那兩個怪物,疫醫覺得自己和洛倫佐聯手也算是能橫著走了,洛倫佐這突然的異變,說不定是遭遇到了什麼,某種不具備實體的怪物。

「我……我可能看到它了。」洛倫佐艱難地說道。

「誰?」

「不可言述者。」

疫醫的心神一冷,然後緩緩地撤步,保持著和洛倫佐之間的距離。

「你別太擔心,它應該還在安眠……哪怕蘇醒了,第一個死的也不該是我,而是在上頭打架的那兩個。」

洛倫佐指了指黑暗的穹頂,苦笑道。

升華的盡頭,便是不可言述者,這就像獵魔人的盡頭,便是瘋狂的妖魔一樣,他們都是同源的,得到力量的同時,也應付出代價。

「說不定,先驅一開始,真的想拯救世界吧。」

洛倫佐回憶著那種厭惡感,突然說道。

「像他那樣的怪物,活的越久,人性越少,離升華盡頭便越近,越是靠近不可言述者。他說不定早已在不可言述者的夢囈下被逼瘋了。」

「可能吧……有機會找他問問。」

疫醫試著幽默,調節一下氣氛,可感受了一下這充斥著歲月的死寂感,他覺得哪怕此刻來個喜劇演員也難以拯救這些。

【侵蝕是具有模因性的,與先驅的接觸,或許令不可言述者的侵蝕傳遞了過來,讓我們離黑暗更近了,從而令不可言述者意識到我們的存在。】

「也就是說,我們都上黑名單了嗎?」疫醫問。

「我們早就上了,只是排名不那麼靠前而已。」洛倫佐撫了撫胸口,將異樣感壓了回去。

現在看來,洛倫佐倒清楚自己為什麼在守望者的黑名單上,為什麼排名不是那麼靠前了,想必第一名一定是先驅了,這些守望者一直在追獵這個與不可言述者有過接觸的傢伙,誓要將力量的傳播斷絕於此。

【需要我來嗎?】

【不,我再嘗試一次,你升華的程度遠比我深,你的情況要比我危險。】

洛倫佐回應著,他開始理解為什麼守望者這樣沒完沒了的追殺了,也明白艾德倫為什麼要封存權能·加百列,像他們這樣的升華者都是一個又一個的漏洞,極有可能令不可言述者突破囚籠。

那麼守望者們自己呢?

它們自己本身不也是一個極其不穩定的漏洞嗎?

這樣想著,洛倫佐突然想起自己在那【間隙】中所見到的無面者,而且從那些天使的行為來看,它們是不具備任何智慧可言的,更多的像是一件聽從指令的工具。

唯一有自主意識的只有艾德倫·利維恩。

洛倫佐有些搞不清楚其中的關係,只能將希望寄托在了守秘者身上。

失去了這些升華者,凡人之間便不再有永生者,輪迴迭代下,人們對於過往的歷史遲早會出現曲解,令這個世界進一步的扭曲畸變。

真是越想越糟糕了,雖然還不清楚真相的全貌,但從已知的這些,洛倫佐便感受到了當今世界的扭曲程度,就像在一輛詭異的列車上,乘客們利用各種奇怪的東西讓它狂奔了起來,向著燃燒室中投入衣服與金幣,投入武器與屍體……

就這麼莫名其妙下,列車前進著,說不定在某一天便會徹底崩潰。

重新做好準備,在疫醫滿眼的疑惑下,洛倫佐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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