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世界盡頭 第九十章 考驗

折刀已經出鞘,鋒利的刀頭在昏暗裡折射著隱約的光芒,它被緊握在藍翡翠的手中,藍翡翠則緊貼著牆壁,在幽寂的走廊里緩緩前進。

雖然一隻手負傷,但藍翡翠還有著另一隻手,她是一名凈除機關的上位騎士,隨後才是一個女性,她沒有那麼脆弱,只要還能揮起武器,她便能砍殺敵人。

她緩慢地靠近前方,她記得那裡是伯勞的房間,可此刻藍翡翠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中傳來的憎惡與幽怨,負面的情緒與侵蝕融合成了一體,它們在黑暗裡靜靜地發酵著,直到將所有人全部吞食。

「伯勞……」

藍翡翠低聲念叨著。

伯勞,一個還算有趣的傢伙。

在凈除機關中,曾有一段時間裡湧現過關於伯勞的謠言,說伯勞可能是凈除機關里某個大人物的私生子之類的,不然他這個剛加入沒幾年的新人,怎麼會一路晉陞為上位騎士,還受到亞瑟的任命成為了下城區的統治者。

藍翡翠曾經也懷疑過這些,但仔細想想,如果伯勞真的是某個大人物的私生子,那他的老爹看樣子,是真的不喜歡伯勞這個私生子,居然讓他加入了凈除機關,還把這種要命的職位交給了他,怎麼看都是想讓伯勞快點去死的樣子。

可後來藍翡翠聽一些資歷較老——也就是比較走運,活到退休的凈除機關成員,從他們的口中藍翡翠得知了一個完全不一樣的故事。

據他們所說,伯勞以前是個蠻開朗的人,直到他被編入了一個秘密行動,具體是什麼,他們也不清楚,反正一時間周圍少去了一大部分熟悉的面孔,而在幾個月後,似乎只有伯勞一個人回來了。

也是那次行動之後,伯勞就像變了一個人一樣,接著就是藍翡翠熟悉的那些,一路晉陞,乃至成為了下城區的統治者。

在之前伯勞的自述中,可以知曉,這改變了他一生的行動便是探索寂海了,而如今他們再次回到了這裡,藍翡翠有些擔心,雖然伯勞掩飾的很好,但她仍能感受到伯勞心態的起伏,這種最細微的變化。

在侵蝕的影響下,哪怕是最狹小的缺口也會變得更加殘缺。

她不清楚接下來會發生什麼,但在這被侵蝕籠罩的環境下,無論發生什麼,她倒都不會感到意外。

在凈除機關任職的日子裡,藍翡翠已經見過太多要命的事了,普通人哪怕絞盡腦汁也想不出來的恐怖之景,對於藍翡翠而言已然變成了常態,她早已習慣。

幽寂之中響起陣陣輕微的聲響,像是有人在貪婪地舔舐著液體,粘稠且油膩,發出深沉的喘息。

藍翡翠探出頭,看向拐角之後的長廊。

昏黃的燈光勉強地照亮了走廊,但仍有大部分處於陰影之中,藍翡翠能清楚地看到,在走廊的盡頭有一名士兵在站崗,他低著頭,抬起雙手,似乎是在吃什麼東西,她所聽到的粘稠聲便源自於這裡。

藍翡翠保持著靜默,她把折刀插回了腰間,拿起了從自己房間裡帶出來的手槍,將其舉起,槍口對準了那名士兵。

由於侵蝕的降臨,整個晨輝挺進號的通訊都被中斷,為了防止內部出現問題,伯勞在休息前組建了一支巡邏隊,對晨輝挺進號的每一處進行巡邏排查,以避免有人沒能在侵蝕的影響下支撐住,從而被異化成妖魔。

藍翡翠有些猶豫,她不清楚自己是該以現在這種狀態加入戰鬥,還是返回指揮室求援,可想到眼前這副景象,她不清楚自己返回的路上是否還會遇到相同的情景,甚至說她真的能活著走回甲板上嗎?

目光微微搖晃,看向了另一旁,距離士兵身旁不算遠的地方,那裡有著一扇艙門,那是伯勞的房間。

藍翡翠覺得有些頭疼,之前船醫來的時候跟他說了一下現況,洛倫佐清醒了過來,現在由他管理晨輝挺進號,伯勞則因疲憊回到了房間休息。

如果自己現在前往甲板之上求援,那麼那個還在房間里昏睡的傢伙能撐到自己回來嗎?

不等藍翡翠做出決定,艱難的現況為她做出了選擇。

「我……我想回家啊!」

無助的吼聲在身後響起,藍翡翠猛地轉身,只見一名士兵哭嚎著撲向了自己,他的眼瞳裡布滿了猩紅,牙齒也出現了畸變,膨脹凸起,如同野獸的獠牙般。

毫不猶豫,扣動扳機。

接連的槍火映亮走廊的同時,也打穿了妖魔的身體,它還未等靠近藍翡翠便被打成了篩子,身上突現了數個血洞,汩汩地噴涌著鮮血,骨骼也被近距離的槍擊所擊碎,它無力地倒了下去,可還未徹底死去。

妖魔蠕動著身體,拖動著破碎的身體,爬向藍翡翠,它渴求著血與肉。

「該死的!」

藍翡翠痛罵著。

果然最糟糕的情況還是出現了,有人開始支撐不住,被異化成了妖魔,晨輝挺進號是如此地龐大,加上通訊的中斷,這艘鐵甲船已然成為了人類與妖魔的斗獸場。

她正準備給予這妖魔最後一擊,可就在這時她聽到了急速靠近的腳步聲,一同到來的,還有在身後涌動的狂風。

手槍里還剩一發子彈,藍翡翠對於自己的槍法可不信任,更重要的是,即使這一槍命中了要害,以這手槍的殺傷力,它也不確定是否能直接擊殺妖魔,畢竟這些怪異的生命力是如此地頑強。

掙扎於生死之間的經驗讓藍翡翠做出了應有的判斷,她鬆開了手,任由手槍跌入血泊之中,轉身的同時她抽出了插在腰間的折刀。

藍翡翠忍著身體上的疼痛奮而揮刀,冷冽的金屬在半空中划出一道慘白的軌跡,隨後兇狠地斬下。

溫熱腥臭的鮮血潑灑在了藍翡翠的身上,緊接著骨骼與血肉被折刀斬斷,妖魔揮起的整隻手臂都被砍斷,斷肢噴涌著鮮血滾入了一旁的黑暗。

慘叫聲回蕩著,藍翡翠調轉著身影,和撲殺的妖魔錯開,能看到襲擊自己的正是剛剛站崗的那名士兵,它正保持著野獸般的姿態前撲。

「抱歉了。」

藍翡翠低聲道。

在幾個小時前她們還是同事與戰友,而現在藍翡翠便要終結它的生命。

折刀再次落下,將妖魔的腰腹切斷大半,內臟順帶著污血一同灑了出來,散發腥臭的同時,還升起了滾滾熱氣。

一隻手臂的力量果然還是太勉強了,更不要說這幾次揮刀已經牽扯到了傷口,劇烈的刺痛從傷口處傳來,藍翡翠深呼吸壓低了痛楚,緊接著更多的腳步聲響起。

它們嘩啦作響,在頭頂響起,在身下響起,從四面八方而來。

妖魔?還是人類?

藍翡翠不清楚,但她清楚的是,她不會把自己的生死交給任何人。

期盼他人來拯救自己,與放棄了反抗而去希冀一些微小的可能,又有什麼區別呢?

藍翡翠沖向伯勞的房間,扭動把手,好在這個傢伙沒鎖門,藍翡翠一推便打開了艙門,然後撞了進去,不等多加思考,她再度關緊了艙門,將其鎖死。

幾秒後繁雜的腳步聲衝到了艙門前,接著便是短暫的寂靜。

藍翡翠壓低了呼吸,幽寂中她的心跳聲是如此地清晰。

嚓——

繁雜的銳響驟起,尖銳的利爪抓撓著鋼鐵,發出尖銳的啼哭聲,折磨著雙耳,彷彿眼前的艙門正擋著數不清的妖異。

「果然是妖魔嗎?」

藍翡翠心悸地看著搖晃的艙門,剛剛如果她稍有猶豫了那麼一下,認為這些腳步聲是來支援的士兵,那麼她現在應該已經被切成了一地碎塊。

這麼想著,她靠向了牆邊,把折刀放在一邊,捂住了自己身上的傷口,經過剛剛的戰鬥,原本被縫合好的傷口再一次裂開,鮮血正緩慢地湧出,帶來痛苦與寒冷。

藍翡翠咬緊牙關,將繃帶纏得更緊一些,然後走向床邊。

發生了這麼多事,伯勞就像什麼也感知不到一樣,臉朝下趴在床上,呼呼大睡著。

看著他這副樣子,藍翡翠一時間心情複雜,有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自己剛剛在外面經歷了生死一瞬,而在伯勞就在離自己不到十幾米的地方呼呼大睡,彷彿外面的妖魔與死亡都和他無關一樣。

「伯勞!醒醒!」

藍翡翠推著伯勞,現在可不是睡覺的時候了,已經有船員和士兵出現了妖魔化,晨輝挺進號已不再安全。

「伯勞!」

藍翡翠大聲喊道,無論她怎麼推動伯勞,伯勞都沒有反應,艙門劇烈地搖晃著,加劇著內心恐懼的滋生。

一把將伯勞推倒在地,哪怕是砸在了地上,伯勞也沒有醒過來,也是在這時藍翡翠才發現伯勞這糟糕的狀態。

伯勞仰面倒在地上,他雙手合十,抓緊著那把銀白的左輪,指關節因為用力都開始有些發白,呼吸急促,彷彿正被某個陰沉猙獰的夢境所困擾著。

不清楚是汗水還是淚水,這些液體布滿了他臉頰,表情扭曲在了一起,痛苦萬分。

「伯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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