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破碎之路 第五十章 聖歌

漫長的平靜里,洶湧的情緒在緩慢地發酵著,直到理智無法再將其控制、決堤。

洛倫佐伸出手,關掉了房間內的光源,黑暗遮蔽了兩人,也將兩人那狼狽的表情遮掩了起來。

「真是可怕的力量啊,霍爾莫斯先生。」

黑暗裡艾琳的聲音有些顫抖,還帶著輕微的啜泣聲。

「是的,可怕的力量。」

洛倫佐冷漠地回答著,然後用衣角擦了擦自己濕潤的眼眶。

「你是在為我而哭嗎?」艾琳問。

「我不清楚,我只是能切身地感受到你的一切,作為代價你的情緒與思緒也會干擾著我自己,這樣的殘渣會越堆越多,直到有一天將我淹沒,變成我也不清楚的怪物。」

洛倫佐很平靜地回答著,他攥緊了拳頭,令自己保持著自我。

「那麼我所感受到的,也是你的情緒嗎?」

艾琳再次發問道,在被洛倫佐窺視的那一瞬間里,洛倫佐看到了她,她也看到了洛倫佐,兩個意志交錯在了一起,互相見證了對方的一生。

絕望、悲傷、憤怒……無比複雜的情緒糅合在「洛倫佐·霍爾莫斯」的名字之下。

艾琳看不清洛倫佐的過去,但她能體會到。

「我可沒你那麼冷血,這就當做是我為你的哭泣吧。」

艾琳也抓起了床單,擦乾眼淚後儘可能地讓自己的情緒平復下來,過了很久她才慢悠悠地說道。

「我有想過……或許在某一天,會被某個人徹底地了解,只不過我沒想到那個人會是你,還是以這種詭異的方式。」

權能·加百列的力量已經完全超出了艾琳的想像,她試著去形容這份力量,卻怎麼也找不到對應的辭彙。

「所以我們這算是朋友了嗎?霍爾莫斯先生。」

「大概吧,不過當我的朋友可不是什麼好事,我的朋友們都死的差不多了。」

黑暗裡傳來洛倫佐的回應。

「那其他人呢,他們知道你擁有的這個力量嗎?」艾琳問。

「不知道。」

洛倫佐的回答有些猶豫,他也曾思考過要不要將這一切說出來,但最後還是放棄了。

自始至終洛倫佐能絕對相信的東西只有他自己,還有手中的劍。

「那這是專屬我一個人的秘密了?」

艾琳的聲音突然輕佻了起來,彷彿剛剛的悲傷只是錯覺而已,不……她本就是這樣的人,掌控情緒對於她而言是基本的職業素養。

她伸出手,視野里那是一片模糊的黑暗,但很快她觸摸到了有些溫柔的皮膚,還有些濕潤。

「這是一筆交易,你為我哭泣,我為你保密。」

這一次洛倫佐什麼也沒有說,他保持著沉默。

他有想過之後對艾琳放各種威脅的狠話,畢竟信標已經種下,洛倫佐隨時都可以取走艾琳的性命,可此刻他猶豫了。

艾琳看不見自己,但黑暗裡獵魔人的眼瞳卻能無比清晰地看到艾琳。

她以為自己的聲音與行動偽裝的很完美,但洛倫佐能看到,淚水在緩緩從她臉上滑落,緩慢地呼吸著,好不讓顫抖的聲音將崩潰的情緒暴露出來。

此刻她才真的像一隻可憐的小狗,被雨澆透了,瑟瑟發抖地躲在他人看不見的陰影里。

門外傳來話語聲,有人在喊洛倫佐的名字。

「我先走了,至於你猜測的那些……我會看住海博德的。」

洛倫佐無聲地離開了。

……

「出大事了!」

伴隨著一聲大吼,赫爾克里用力地踹開了房門,從他那氣喘吁吁的樣子來看,這個傢伙是一路跑回來的。

不過室內的眾人對於赫爾克里那要命的反應很冷淡,一臉的波瀾不驚,在他們看來「大事」已經出過了。

身上多了好幾處繃帶的紅隼正坐在布滿灰塵的沙發上,他微微抬頭,看了一眼赫爾克里後又把視線移回了書本上,伊芙完全沒有在意赫爾克里的回來,她拿著掃把追著波洛,這隻該死的耗子到處亂鑽,伊芙實在忍受不了。

唯一看起來比較靠譜的還是海博德,他站在一邊,正拿著拖布擦拭著地面的血跡。

看著這亂糟糟的房間,顯然這裡剛剛發生了一場惡戰,意識到這些後赫爾克里倒也平復了一下激動的內心,事到如今,他那點情報或許真的算不上什麼大事。

他走到了一邊扶起一把椅子,想了想問道。

「洛倫佐呢?」

紅隼抬起手,指向了另一邊的房間。

自從紅隼離開已經過了很久,也不清楚洛倫佐和艾琳在房間內究竟說了些什麼。

「我有大事要和洛倫佐講!」赫爾克里又焦急了起來。

「什麼事?」

房門被推開,聲音響起,洛倫佐的眼眶微紅,表情冰冷。

「你去哪了?赫爾克里。」

洛倫佐一邊走一邊問道,走動的同時還踹開了那些礙事的雜物,一屁股坐在了布滿灰塵的沙發上,和紅隼靠在了一起。

這可給紅隼嚇壞了,很明顯現在洛倫佐的氣場有些不太對,好像下一秒就會拔劍砍人一樣,他用力地向旁邊靠了靠給洛倫佐騰地方,但沙發總共就這麼大,他怎麼挪也挪不開。

「我去參加了正教的聖餐,然後又逛了一圈,看看從哪裡跑路比較方便……說話我覺得我們可以利用那個煤氣路燈,把街炸了,這裡交通落後太多,一定能拖很長時間。」

「英雄所見略同!我們也是這麼想的!」

伊芙在一旁說道,她終於抓到了這隻該死的大耗子,把它抱在懷裡然後用力地揉了起來。

「還有的就是,洛倫佐,我在聖餐上聽到了那個旋律。」

這個情報催促著赫爾克里,他根本沒在意其他的那些,直接把椅子搬到了洛倫佐的身前,然後坐下。

「對,就是這個旋律。」

赫爾克里笨拙地模仿著當時麗雅哼唱的曲調,說實話他沒有什麼音樂細胞,再看著他那用力過猛的表情,一切都顯得如此滑稽。

但沒人能笑得出來。

曲調被赫爾克里哼得歪歪扭扭,但洛倫佐還是聽出了那模糊的旋律,他的表情從冰冷變得森嚴,目光里透露著殺氣與不安。

洛倫佐曾多次聽到過這個旋律,在洛倫佐·美第奇的口中,在047的記憶里,在聖納洛大教堂的每一處……

沒有人知道它的緣由,也沒有人知道它的名字,這段旋律也沒有什麼樂譜來記載,只依靠著人們的記憶來流傳,如果忘記了,那麼就永遠的遺失了。

所以那個早已死去的老人才會固執地哼唱著,他太老了,記憶已經不再可靠,他只能不斷地重複著一次又一次,牢牢地記住它,將其流傳下去。

「這段旋律來自於一名衣著鮮紅的正教樞機卿,他戴著漆黑的面具……我想,這旋律應該和你們福音教會有關吧?」赫爾克里問道。

沉默了許久之後,洛倫佐僵硬地點了點頭,緩緩地講起了這段旋律的往事。

「這是首無名的聖歌,僅憑著人的記憶流傳著,在漫長的歲月里它的片段被遺忘,又或者被人篡改,總之這並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只不過像傳統一樣,在福音教會之內傳播。」

洛倫佐說到這裡再次想起了那個已經死去的老人,洛倫佐·美第奇,在047的記憶中,他看到了洛倫佐·美第奇對於這首旋律的猜測。

他覺得這段無關緊要的旋律或許真的很重要,只是在過往歷史的某個節點裡,那些知曉它重要的人都死了,又或者在一年又一年的迭代中被人遺忘。

它真的很重要,只是沒有人記得它因何而重要了,人們只能固執地講它傳唱下去,直到今日。

「還有誰知道這段旋律?這樣排除推測的話,或許就能知道對方是誰了。」

赫爾克里看著面色凝重的洛倫佐,他想洛倫佐或許已經知道對方是誰了。

彌格耳?

從047的記憶里能看到,他一直以來都渴望的只是權力而已,信仰對於他而言不值一提,讓他記住這段古老的旋律,很顯然不可能,而且那個傢伙本就沒有必要戴什麼面具。

其他人?

這段旋律的傳播範圍實際上很狹窄,只在福音教會內的高層間傳遞,其他的樞機卿?一分部分死與聖臨之夜,一部分臣服於新教皇的統治,殘餘的部分跟隨著彌格耳。

其中最為虔誠的雪耳曼斯已死,其他人也不過是彌格耳的工具而已。

那會是誰呢?

令人不安的答案在內心深處緩緩升起,早在與華生的談話時,洛倫佐便隱隱確定了這些,但在更多的證據指向下,對於這個事實,他還是感到了恐懼與憤怒。

「我想知道他是誰了。」

洛倫佐深呼吸,他看著自己的雙手,它們在顫抖卻不是因為恐懼,而是興奮。

「勞倫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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