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幽魂狀態,可各種感官的感知在一瞬間被放大,這不是弗洛倫德藥劑注射後的那種「清醒」,反而是一種真實的迷亂,以最全面的姿態去感受那種瘋狂。
整個世界似乎都失去了光芒,陷入這無光的世界,灰濛濛的影子里洛倫佐能看到那些龐大的剪影,邪魅的囈語與狂躁的呢喃在耳邊不斷的響起,聲音由遠而近,環繞著洛倫佐,彷彿有無數看不見的亡靈在對他訴說著那黑暗裡的邪異。
他能感覺得到,有粘稠之物正纏繞著他,背部傳來尖銳的刺痛,嘴裡泛起陳舊的鐵鏽味……那是鮮血。
現存的幽魂與舊敦靈地下的實體,在這未知的力量下,兩者的感知開始錯亂|交流,陷入崩潰的邊緣。
壓力徒增,身體的機能發出警報,心臟劇烈的跳動著。
遠在那舊敦靈的地下,黑天使閃爍著紅光,延伸的電極從扭曲的血肉與機械里伸出,它們被事先安置在洛倫佐的身上,而現在梅林能通過它觀察洛倫佐的狀況。
所有的指數都在上升,在黑天使進入這詭異的狀態後,那侵蝕的波動變得並不強烈,幾乎低微得無法感知,這種程度根本不能侵蝕他人,但卻足以將一抹白色染上些許的灰,種下來往的信標。
可這和現在都無關,梅林很清楚這種強度的侵蝕根本造不成這種現象,洛倫佐一定是在經歷些什麼。
夢魘還在繼續,一切發生的是如此之快,又是如此的漫長,那雙燃燒的眼眸死死的凝視著虛幻的影子,他被新教皇鎖定,便再無逃離的機會,乃至身心都被拖進那恐怖的地獄之中。
其實有一個誤區,是洛倫佐一直沒有重視過的。
他是獵魔人,身懷秘血的狩魔之人,洛倫佐拿起釘劍的那一刻,他的所面對的首要敵人是妖魔,而不是其他獵魔人。
洛倫佐知曉……或者說知曉一部分獵魔人的權能,但在聖臨之夜前,他都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與其他獵魔人生死搏鬥過,自然也無法知曉那些權能真正的力量。
這就像書本上的知識與實際的實踐一樣,梅丹佐的權能是予以甲胄,可在獵魔人的應有下,這增生的硬質還能覆蓋在武器之上,在交戰中潰散,替換假身等等。
說到底權能也只是一個作戰的工具而已,真正的強與弱需要看它的使用者,尚達俸僅僅能預知數秒後的未來,但這卻能令勞倫斯立於不敗之地,過目不忘的記憶力,則能令赫爾克里掌控起龐大的信息帝國。
能以獵魔人之身,成為福音教會的新教皇,塞尼·洛泰爾對於權能的應有遠超洛倫佐的想像。
可怕的侵蝕從他的體內釋放,隨著秘血的升騰他也開始趨近於妖魔之勢。
對於這幽魂的狀態,準確說【間隙】之謎,新教皇看起來知道的遠比洛倫佐多,甚至從他們之前那短暫的談話來看,他已經不止一次的與這樣幽魂的敵人交手了。
「我不會放棄的,絕對不會……」
新教皇說著洛倫佐聽不懂的話,再度靠近。
凡鐵是殺不死幽魂的,但他顯然知道的更多,多到清楚該如何對抗幽魂的自己。
混亂的瘋狂里,洛倫佐難以做出反抗,尚有清醒的意識則在迅速思考著現狀與所知的情報。
古老的呢喃聲里,更為寒徹的真相顯露。
洛倫佐覺得自己彷彿回到了那片荒涼的冰原之中,冰層被|乾枯的手掌撕撓敲擊,一個又一個虛幻的影子從那暗藍深邃的海底爬出,它們緩緩的站立起來,與洛倫佐一起凝視著這充滿未知與謎團的世界。
自己不是唯一。
從新教皇的話可以得出,洛倫佐不是唯一的幽魂,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更多的幽魂……能操控【間隙】之人,而它們……想殺了新教皇。
這是個灰濛濛的世界,人類蜷縮在被迷霧包圍的海島之上,大家擁抱在一起,汲取著僅有的溫暖,從不去看那島外的世界,忽視那片暗流涌動的海洋,無視那些彷彿活物般的迷霧們。
這樣就好,無知的活著,與那禁忌的知識隔絕,活在自我閹割的世界裡。
可直到有一天,一個瘋子舉起了火把揚起了風帆,他向著那未知的海域揚帆起航。
於是所有的故事都開始了。
極度的痛苦裡,洛倫佐反而狂笑了起來,模糊的虛影緩緩的抬起頭,似乎新教皇也沒想到洛倫佐能緩過來,他猙獰可怖,只可惜沒人能看到。
更近了,更近了,洛倫佐與那未知更近了,這個世界的真相。
「來……試一試啊!」
洛倫佐怒吼著,在扭曲的幻象里向前往揮出重拳,他無法在物理層面干涉,但他能入侵新教皇,能在那精神的世界裡繼續作戰。
他就要做到了,虛幻的野獸向著新教皇發起猛攻,無視那些痛苦與折磨,一切都將迎來最終的答案,可就在這一刻,一隻手抓住了洛倫佐。
「你該回去了。」
男人說道。
怒火在一瞬間被澆滅,就連新教皇也愣住了,他雖然無法看見,但他能感知到,對於這些邪異的靈敏,如同黑夜裡的炬火。
洛倫佐則緩緩的轉過頭,可還未等他看清一切,那維繫已久的聯繫被中斷,從舊敦靈延伸至靜滯聖殿的線被切斷了,跨越千里的行進被再次遣返,虛幻的身影在瞬間潰散,消逝在了空氣中,彷彿洛倫佐從未來過一樣。
平靜只維持了一小會,新教皇緩緩的提起劍刃,警惕地看著眼前那一片虛無,眼中的烈火燃燒,如同鑲嵌進的白晝。
「塞尼·洛泰爾……這是你的新名字嗎?還不錯。」
男人的聲音直接在他的腦海里響起,對於【間隙】的應用他遠比洛倫佐熟練。
「你是誰?」
這個人認識自己?至少是過去的自己。
新教皇冷靜地發問道,他已經清楚的發現今天這批訪客的不同,與那些想要殺死自己的東西不一樣,它們反而像是誤入洞穴的野兔,雖然這些野兔都極為致命。
男人沒有回答,而是說起了別的。
「那些不潔的守門之人還在,要小心,畢竟你作為教皇,可是他們的首要目標。」
他帶著溫和的笑意,說完,虛幻的影子一瞬間也如同洛倫佐一般潰散在了空氣里,盪起的花瓣也歸於靜滯,陷入長眠。
……
意識幾乎昏厥了過去,難以忍受的刺痛之中洛倫佐聽到了模糊的聲音。
「洛倫佐!洛倫佐!」
似乎有人在喊他,聲音聽起來極為模糊,一切是如此的疲憊,這種感覺讓他想起了科克街121A。
那個洛倫佐可以暫且休息的小窩,有時他會睡上一整天,凡露徳夫人會一邊猛砸著門,一邊喊他,這就像睏倦的睡意一樣,直到那聲音越來越響亮,扭曲的血肉與粘液里,洛倫佐緩緩睜開了眼。
「洛倫佐!」
梅林大聲地喊道。
他正趴在梯子上,手中還操著一把鐵鎚,一邊呼喊的同時,一邊猛砸著黑天使胸前的板甲。
誰也想不到瘦骨如柴的他,還能揮動如此重物,老東西神色悲愴極了,就像死了親人一樣。
其餘人也在幫忙,大家用力的抬著機械臂,試圖把它吊起,上面還耀著火花。
「梅……林。」
有些虛弱的聲音響起,這令那即將落下的鐵鎚僵住,梅林看了看眼前這扭曲邪異的甲胄,緊接著對甲胄內的人喊道。
「你清醒過來了?」
梅林問道,洛倫佐昏迷的時間並不長,但就在這點時間裡,梅林的思想鬥爭已經來了好幾回,雖然對於真理有著病態的痴狂,可洛倫佐這還沒碰到真理的大門便陷入昏迷,屬實令他感到抓狂,好在最後他清醒了過來。
「我……」
腦海里一陣刺痛,每一次都是,這似乎是穿梭【間隙】的後遺症,而且這麼看來穿梭【間隙】時,自己的身體不受控制,正如勞倫斯那樣。
可突然金屬之間摩擦的噪音響起,那如同絲線般的猩紅血肉逐一崩斷,與其同時那收攏的鐵羽也在緩緩展開。
實際上那並不是什麼羽翼,那是沿著黑天使手臂延伸出的鐵刃,只不過展開時如同羽翼一般。
它們細密的生長在那血肉之上,一直延伸到腋下,隨即轉入雙肩,令那鐵羽進一步的擴大。
鋒利的邊緣將那些固定的血肉與機械輕易切斷,梅林還沒來得及爬下梯子,黑天使失去了所有的禁錮,從半空中墜落。
好不容易放下的心再一次懸了起來,梅林胡亂的揮手,終於在自由落體前抓住一條垂下的鐵鏈,盪到了一旁的機械臂上。
雖然是個科研人員,但用梅林的話說,他的身手其實還可以,畢竟在以前鍊金術師互相爭奪真理,比起科研上追趕對手,直接一劍斬了他,反而更為迅速。
先別評斷這些腦子有問題的鍊金術師,武器就緒,科研人員撤入掩體內,外圍站滿了準備英勇就義的安保小隊,洛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