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靈魂深處 第十五章 總歸會有美好的

半小時前。

舊敦靈的街頭霧氣蒙蒙,空氣裡帶著略微的刺鼻的味道,這是舊敦靈特有的味道,水體經過消毒處理後排放,帶有消毒水的蒸汽瀰漫,當然有時候為了配合凈除機關工作,熔爐之柱里還會倒入些奇怪的東西,比如梅林特製的煉金藥劑。

不知不覺,這鋼鐵的城市已經發展出了一套「機械」的生態系統,只要在操作台上按下幾個按鈕,這個城市便會隨著目標的不同,而進行不同的變化。

鐵路的延伸,熔爐之柱的出力,齒輪咬合的城市過載運行,這是如此的可怕,就像這座城市在建立之初就在為什麼而準備著一樣。

女孩站在街頭,抬頭仰望著那在雲層里遊盪的巨鯨,它們穿過厚重的雲層,身影若隱若現,彷彿是神話里的一幕。

突然的感慨萬分,與這個鋼鐵的城市相比,她是如此的渺小,不值一提。

老管家從後方走來,亞威為塞琉披上了大衣,神誕日的這幾日是季節里最寒冷的幾天,也是最後的幾天,待這寒冷過後,溫暖便會回歸,新春將會重臨這片土地。

「你確定我們要去嗎?」亞威問,他還是不怎麼喜歡接下來的行程。

「我和凡露徳夫人約好了,她希望我能去看她。」塞琉說,「我不是一個失信的人。」

「不不不,其實我們完全可以邀請她來這裡。」亞威指了指他身後的宅邸,這和科克街121A比起來可不是大幾倍的問題了。

塞琉抬頭看了她一眼,和往常一樣,她依舊是一臉的冷漠,亞威嘆了口氣,他知道自己還是扭不過她,因此只好把手槍拿了出來,檢查了一下彈藥。

「你這是在做什麼?」

「以防萬一。」亞威說著,也不知道他在防什麼。

似乎是年紀大了,亞威此刻倒覺得有些好笑。

「塞琉,你這點做的很棒。」

「什麼很棒?」

「我是指計謀這方面?」

「計謀?」塞琉顯然不懂亞威此刻在說什麼。

「洛倫佐啊!他就是個妥妥的神經病,難以揣摩他的喜好,說不定你剛討好完他,他一時興起便會把你殺了……所以我討厭像他這樣的人,」亞威看向女孩,「不可控、不可預知,你永遠不知道他下一秒是淚流滿臉,還是笑著開槍。」

「聽起來像他。」

腦海里回想起那最後一幕,明明快要死的人,卻突然瘋了起來,嘴上講著奇怪的故事,然後帶著勞倫斯一起下地獄。

「是啊,所以他的生活永遠不會單調無聊,就像一個海盜一樣,永遠都是驚濤駭浪。」

亞威說著,神色里居然還有幾分羨慕。

也是,這樣的生活誰能不羨慕呢?就像一個見鬼的海盜故事,偉大的洛倫佐·霍爾默斯船長和他心愛的溫徹斯特號海盜船馳騁在七海之上,從南搶到北,從東搶到西,只要這海上還有船在行駛,這個王八蛋就永遠不會感到無聊。

「可那種生活還是算了吧,大家總會老,再年輕的心也會有了歸宿。」亞威嘆息著。

他是凡人,大家都是凡人,都會感到疲倦,都會有一天想放下舵盤,尋一處安身,可洛倫佐不同,他永遠不會停下,當他停下時便是他的結局,而這樣的人只有一個結局,葬身大海。

「所以啊,想征服這個神經病前,得先征服他的家人。」

「嗯?家人,凡露徳夫人?等一下……你覺得洛倫佐會有這種『家人』的概念嗎?」塞琉毫不客氣的說。

亞威微微愣神,沒想到塞琉會這麼說。

「他不會被任何東西束縛的,亞威,哪怕他成了海盜也會搶別人的船,畢竟對他而言維護海盜船也是一件麻煩事。」

「別想那麼多了,這只是個節日而已。」

塞琉最後說道。

……

科克街121A。

室內的氣氛在塞琉的到來後歡快了許多,但實際上也只是她和凡露徳夫人的快樂而已。

洛倫佐乖乖的坐在一邊,明明是他家,卻拘謹的像個外來者,而亞威這個外來者就在不遠處緊盯著他,洛倫佐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反正就是感覺亞威身上有股不善的氣息。

仔細回想一下,自己下火車就一路回來了,應該沒有惹到他才對吧。

雖然已經習慣了亞威這個樣子,但和今日這歡樂的節日,還是形成了強烈的反差,希格則被夾在中間,他什麼也不懂,他與這些人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

這個倒霉孩子坐立不安,他很想趕緊吃完飯,然後溜回自己的房間里。

狼吞虎咽之後,希格抹了抹嘴角,他希望不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離開,但這時一直沉默的亞威卻開口了。

「這位是?」

雖然經常持槍闖入洛倫佐的房間,可亞威對於希格並不熟悉。

「我室友,希格。」

洛倫佐一躍而出,和希格勾肩搭背,一副好兄弟的樣子。

希格試圖掙開洛倫佐的手,但洛倫佐力氣顯然比他大多了,希格動彈不得。

「你好。」亞威微笑地說道。

「你……好。」希格有些尷尬地說著。

他是個有些內向的人,或者說膽小,他不喜歡和這些人打交道,從亞威與塞琉的氣質上來看,他就清楚他們註定是不同世界的人,有時候這禮儀就像上層社會對卑賤者的憐憫一樣,令他感到不適。

「你是做什麼工作的?」亞威隨意的問道。

「機械師。」希格說,雖然已經被工廠開除了。

在戒除了致幻劑後,希格便一直接些零活度日,畢竟他是位機械師,在這機械的城市裡,總會有需要他的地方。

雖然賺的沒有以前多,但也清閑了不少。

亞威點點頭,機械師這職業聽起來可比獵魔人正經多了。

想到這裡,目光又轉移到了洛倫佐的臉上,本來還勾肩搭背的洛倫佐,就像被老師注視一樣,不自覺的坐正了起來。

越看洛倫佐亞威越來氣,老傢伙強行舒緩著心情,畢竟年紀大了,不能總生氣,心態要好一些。

這麼反覆勸導自己幾次後,亞威把目光移開了,有時候忽視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凡露徳夫人把唱片放在留聲機聲,悠揚的歌聲響起,燭火搖曳中,大家坐在彈藥箱上喜迎著美好。

過節啊,過節好啊,一整年的打打殺殺在今天都可以停歇了,不管心裡的那點小心思,大家在今夜都是朋友了,一起載歌載舞,歡快無比。

可這就如同虛妄的美夢一樣,一覺醒來,世界又變回了那冰冷無情的樣子,彷彿昨夜的歡愉都是假的。

又或許只有在這一天,這一溫暖的時刻大家緊閉的心靈才會微微敞開那麼一點。

洛倫佐突然有那麼一瞬間的恍惚,就像過於沉浸某件事後,突然想起自己是誰一樣。

他是洛倫佐,洛倫佐·霍爾默斯。

沒有人注意到的時刻,洛倫佐悄然消失了,他回到了自己的房間,愣神了稍許後,坐在了窗邊。

他喜歡這個位置,就像觀景台,在這裡能看到舊敦靈的日落,陰鬱的天空彷彿被點燃起來,一直燃燒至地平線下。

拿起那熟悉的匣子,這是他對於獵魔教團僅有的紀念品了。

在聖臨之夜後,洛倫佐便帶著它來到了舊敦靈,最後埋了起來,告別過往,可誰曾想過往又來找他了,妖魔沒有死絕,聖臨之夜也被詭異的陰謀與秘密遮掩著,他還不能停下。

打開匣子,最後一把釘劍陳列其中,昏暗的光下,泛著寒芒。

洛倫佐倒是幾分懷緬了起來。

在很多年前的今天,獵魔教團抓住了聖杯,進行了那偉大的處刑,那是人類對抗未知最為輝煌的時刻,當然也是最後的輝煌了。

一切故事的源頭,造就這一切的罪魁禍首。

「華生?」

洛倫佐突然喊道,但沒有人回應他,整個房間里只有他一個人,孤零零的。

「唉,節日快樂。」

他自言自語著,也不知道是對誰說,可突然有聲音在身後響起。

「你也是,節日快樂。」

這聲音嚇得洛倫佐直接跳了起來,人總會有些尷尬的時刻,比如你正醞釀悲傷,準備難過一下時,突然有個人在圍觀這一切……簡直想死。

「塞琉?」

洛倫佐看著門旁的女孩,她走路都不發出聲音。

「所以怎麼了?」

洛倫佐坐了下來,關上匣子,把釘劍藏了起來。

「沒什麼,只是來看看你,順便感謝一下你的救命之恩。」

塞琉坐在了一邊,聲音不喜不悲,弄得洛倫佐有些不知所措。

「這個啊,簡單,反正你們斯圖亞特有錢,不如……」

不等洛倫佐說完,塞琉有些苦惱地說道。

「是啊,救命之恩,沒救到算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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