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靈魂深處 第二章 堆砌的奇蹟

「人類的神話?」

知更鳥顯然不理解洛倫佐所說的意思,一旁的喬伊也是投以疑惑的目光,在他們看來這裡就是一個奇怪的倉庫,儲藏了沒有價值的東西。

神話本身便更加難以理解,那是傳頌那些神秘宏偉的故事,可何時神話也能與凡人有所聯繫呢?

「換個思路來理解。」

洛倫佐眼神幾分輕蔑,就像在鄙視各位的智商一樣,隨後來到了另一旁華麗裝束的櫃檯上,但裡面卻放有一塊古老的石板,上面畫有野獸的簡筆畫,但更多的反而是一道道劃痕。

「你們知道那些學者對於人類歷史的分析嗎?」

洛倫佐沒有給這幾位觀眾回答的機會,他自問自答著。

「人類的歷史是從零開始,就像一座偉大的建築,一個又一個的基石搭建而成的,而不是憑空出現。」

「所以在『數字』沒有出現的年代裡,一個人該如何統計自己狩獵的獵物呢?」

洛倫佐凝視著那玻璃之後的石板,似乎回到久遠的年代。

「他在石板上刻畫獵物的模樣,直到有一天他覺得這太麻煩了,用一個劃痕取代了複雜的圖案。」

聲音很輕,但彷彿那白日的驚雷。

一個劃痕取代了複雜的一切。

「這是數字的雛形,從零到一的質變……一個值得被記錄的偉大瞬間。」

知更鳥與喬伊的神色微變,似乎是被洛倫佐那平淡無奇的話語觸動了,但又似乎仍未能實際感受到那偉大的瞬間,而面帶有些許的遲疑。

「又比如說它。」

洛倫佐緊接著拿起了另一邊的木質車輪。

「這也是偉大的瞬間之一?我們不用再搬運貨物,而是利用輪子?」

知更鳥地說道,他試著跟上洛倫佐的思維,可洛倫佐卻搖了搖頭。

「你只看到了表像,它真正的意義是能量利用效率的增加。」洛倫佐說道,「同樣的能量,經過輪子,我們能將更多的物體運輸的更遠,一切交通工具的起始。」

知更鳥微微神撼,他開始清楚洛倫佐想表達的含義了。

「梅林真的很不錯,他是個知識的瘋子。」

洛倫佐忍不住的讚譽著,隨後拿起散落的紙張繼續說道。

「與其說是『紙張』倒不如說它是『信息的載體』,有了它以後,我們便戰勝了時間,人類的知識不會再隨著個體的死亡而遺失,它會不斷的傳承下去,哪怕是時光也難以將其殺死,它們一重重的匯聚在一起,直到堆砌起那宏偉的建築。」

「再看看它!」

洛倫佐的聲音忍不住高亢了起來,廢舊的倉庫在這一刻猶如神聖的殿堂,明明是無比常見的事物,可在這一刻變得陌生且莊重。

他隨手抱起了那厚重的法典,拭去其上的灰塵,沉重的宛如堅石。

「一本常見的《英爾維格法典》對吧?」

洛倫佐提問道。

知更鳥與喬伊點了點頭,他的思緒有些麻木,或許這就是他們與洛倫佐的差異,他們明知道這個事物有著特殊的意義,但在洛倫佐解答前他們想不明白。

「一本厚重、隨處可見的法典,可以說它便代表了秩序,是鐵則,從人類在創立『律法』的這個瞬間起,我們便用這無形的力量束縛住了自己,將人類本身與野獸區分。」

「故此我們便不再是廝殺哀嚎的野獸了,我們是人類,能控制己身的人類。」

洛倫佐順勢拿起一枚不起眼的硬幣。

「按照我之前想的那樣,它還代表的是貨幣嗎?還是財富?不,它物質的本身毫無價值,真正有價值的是它的含義,這是人類之間『信用的憑證』。」

這些信用的憑藉推動起了世界的經濟,作為一切有價值之物的介質,如同那等價的天平,來進行交易。

「還有它。」

洛倫佐提起沉重的鎖具,堅固的鐵質表面上泛著寒芒。

「這是信息的加密與保護……要注意重要的不是它自身,而是它所代表的事物,所涵蓋的概念。」

「或者說它!」

洛倫佐溫和的拿起了不起眼的石頭。

其實當這塊石頭出現在這裡時,它本身便不再是石頭那麼簡單,它可以是石頭,是木棍,是戰錘,是鐵劍。

「從這一刻起人類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

在黑暗裡與怪物們抗衡的力量。

空氣都彷彿凝固了起來,如同鐵凝的鉛灰,難以被脆弱的肺部抽動。

洛倫佐的目光掃過,尖刀一般令人避讓,兩人從未想過這樣的層面,或者說如此宏偉的視角去看待這些事物。

彷彿華生的話語在耳邊輕語,當人類以螞蟻的角度去觀察自身時,那是超出想像的畫面。

「當然,更為關鍵的還有這個。」

回到之前坐下的木桌旁,洛倫佐俯視著那圖紙。

「你們知道自己的位置嗎?」

「什麼位置?」

知更鳥謹慎的問道。

「就是物理上的位置。」

洛倫佐望著上方,有光落下,天空無垠。

「世界這麼大,各位真的清楚我們所處的『位置』嗎?其實這也是偉大的瞬間之一,是定位技術,人類第一次清楚了世界的模樣。」

圖紙與計算,網格將土地籠罩,故此尚未抵達的土地不再是傳說中的神秘,而是在地圖上清晰可見的真實。

撫摸著那已經有年頭的圖紙,洛倫佐繼續說著。

「我還記得梅林對我說的那個預想,觀測不到便不存在,你們應該也清楚這些對吧。」

喬伊點點頭,他知道洛倫佐說的是什麼,有關額前葉切除手術的那部分。

「我們因為感知器官才察覺到整個世界,如果察覺不到,那麼世界對我們而言是不是不存在。」

「這是一種認知上的問題,那麼換個思路來想,喬伊。」

洛倫佐繼續說道。

「是否,正因我們人類的觀測,於是這些『偉大的瞬間』才得以存在呢?」

彷彿是在觸動詭異的禁忌,暖和的氛圍都冰冷了下來,一瞬間有股難言的感覺,宛如在那無法辨識的黑暗裡,有妖異的存在在緩緩蠕動。

這個見鬼的偵探總是思考些古怪的東西,或許正因為如此,知更鳥幾分畏懼的問道。

「你向來這麼……愛思考嗎?」

「這不是一個優點,我只是有時控制不住我這……過度的思考,它會讓我變得焦慮,並且忘記好好享受當下。」

洛倫佐淡淡的回應著。

「當然,這只是一個設想而已,就像時鐘。」

他看著在兩人身後,那懸掛起來的時鐘,時針滴答滴答的前行,預示著那被稱作「時間」的力量在流逝。

「人類制定了曆法,於是我們有了所謂的時間……」

「可如說它們本就不存在呢?」

洶湧的寒意握緊了知更鳥的心臟,他很想阻止洛倫佐繼續說下去,似乎這個瘋子在試圖朝著某種禁忌發起挑戰一樣。

宛如瘋子的痴愚之言。

「如果說,時鐘並不是記錄時間的工具,而是正因時鐘的出現,於是世界才會擁有『時間』這個概念呢?」

明明是很普通的話語,甚至可被輕易的拆解成單一的辭彙,但此刻被洛倫佐說出來卻帶有瘋狂的詭異。

按照這個可怕的思路去想,世界的本沒有固定的形態,直到定位技術的出現,所以世界的形態才被確立,甚至說……世界上本就存在的是野獸,直到一部分野獸開始用規則束縛己身,於是他們從野獸中被區別了出來,成為了人類。

兩者之間的關係被倒置,因此整個世界都瘋狂了起來。

喬伊看著洛倫佐,這個神經病自從死了一次之後,便變得詭異荒誕,某種程度他開始變得和妖魔一樣,隨意的幾句屁話便能帶來媲美侵蝕的效應,折磨常人的理智。

「當然,這些只是一些屁話而已,漏洞百出的設想,沒必要在意太多。」

窒息的極致洛倫佐的話鋒一轉,故作輕鬆的說。

「你這些話聽起來就像精神病人常說的東西。」喬伊說。

「說到底我們是在與妖魔作戰廝殺,妖魔那個東西不被常理束縛,所以我們的思維也要瘋狂點不是嗎?」洛倫佐笑了笑。

「不過這依舊是理智的世界,哪怕是梅林那樣的鍊金術師也在拋棄神秘,擁抱科學不是嗎?」

洛倫佐說道。

「在我看來其實……那些神秘學與科學無異。」

「無異?」

知更鳥有些不理解洛倫佐這自我矛盾的話,他維繫的理智的世界,但卻認可詭異的神秘。

只聽洛倫佐緩緩說道。

「在我看來,所謂的神秘學,只是暫時無法用公式解釋的科學而已。」

他大步走向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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