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歲月遺志 第七十六章 不可名狀

時間已經臨近清晨,遠方的天空濛蒙亮。

街頭涌動著冰冷的霧氣,在這日夜交接之際凝固在每一個物體之上,將一切披上一層霜霧。

已經有行人出現在了街上,他們悠然的散步著,但視線卻止不住的望向斯圖亞特的宅邸,昨夜的槍聲與騎警們帶來的噪音驚醒了大多數人,他們都好奇這裡發生了什麼,竊竊私語著。

仍有少部分偽裝成騎警的士兵守在街道的附近,將那些窺視的目光逐一駁回。

氣氛就如同這舊敦靈的冬日,寒冷中帶著刺痛皮膚的凜冽。

洛倫佐正坐在房間的角落裡,眼神有著幾分疲憊,腦海里仍有痛苦回蕩,他叼著香煙,吞雲吐霧著,試著這樣令自己舒服一些。

清道夫們正在外面處理著室內的血跡,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就是最優秀的室內保潔,在短暫的勘測現場後,便處理起了屍塊與血跡,濃重的血腥味瀰漫,這就像屠宰場一般。

亞威守在門外,他與那些清道夫交涉,雖然塞琉對於這個宅邸毫無情感可言,但這也是斯圖亞特的財產,亞威得好好處理。

塞琉雙手抱著膝蓋,坐在柔軟的床上,看起來神情有些低落,一副打不起精神的樣子。

「他們還在收拾嗎?」

聽著門外嘩啦啦的水聲,想必那些清道夫正在用力的拖著地板。

「大概吧。」

洛倫佐隨意的回答著,他看了看窗外逐漸蘇醒的城市,又看了看塞琉。

「你確定不睡一會嗎?」

從凈除機關抵達後,塞琉便一直沒有睡覺,很顯然女孩是個作息十分規律的人,熬夜令她看起來很不舒服。

塞琉搖了搖頭,她睡不著。

這不是塞琉第一次遭遇這種詭異的衝擊,那幾乎撕裂腦海的夢境,那隻一隻如影隨行的獵犬。

「洛倫佐,你說那是……來自精神上的攻擊?」

塞琉想了想問道。

「準確說是直接施加在意志上的攻擊,越過空間的距離,越過肉體的阻礙……當然我說的也不一定準確,妖魔這種東西,至今也沒有人清楚它們的全貌。」

洛倫佐也有些不太肯定自己的猜測。

「可那樣的力量,真的存在嗎?」

塞琉不敢相信,不敢去面對那真實的世界。

其實塞琉的反應很正常,最正常不過的反應了,那一直流傳於傳說中的怪物有一天撕開了書籍,真正的降臨在了你的身邊,所有的常識法則全部被隨意的摧毀,只留下了你一個人無助的哀嚎恐懼。

洛倫佐沒有說話,這便是獵魔教團與凈除機關這樣組織存在的原因。

並不是所有人能都接受那未知的恐懼,總有人要站出來,作為絕望的壁壘,將恐懼與理智死死的隔絕開來。

將那恐怖的世界與常態的世界相分離。

人類不能繼續活在恐懼之中了。

「塞琉,你需要休息。」

「可我真的睡不著,我一閉上眼睛……」

塞琉有些顫抖地說道。

她是個心智成熟的孩子,按理說無論是什麼樣的事件都難以撼動她,可那詭異的夢境不同,它抓住了塞琉最脆弱的一點,只要一閉上眼塞琉就會回到那個寒冷的小巷裡,等待著另一個命運的降臨。

那是她的噩夢。

「我不敢入睡。」

塞琉看著洛倫佐,神態有著幾分憔悴。

「你難道不害怕嗎?」

她問道,眼前這個獵魔人就像什麼也沒有發生過一樣,沒有恐懼也沒有什麼對於未知的焦慮,他就像平常一樣,彷彿這恐怖的生活在他眼裡已經變成了日常。

「你是指什麼?」

「做夢,誰也不能保證,我再次入睡會不會再夢到那個詭異的一切。」

「而且……」

塞琉恐懼的回想著,那個夢境里的新命運,沒有洛倫佐的到來的命運,她依舊是個乞兒,活在高盧納洛的寒風裡。

她清楚的記得那記憶逐漸消散的感覺,塞琉會在那個夢境里變成乞兒,而不是斯圖亞特的女公爵,所有的過往都在那神秘的力量下煙消雲散,她會忘記所有,直到分不清這一切。

「你能分清它嗎?」

塞琉問道。

「洛倫佐,你能分清現實與虛幻嗎?如果說現在你我都只是處於某個夢境之中呢?」

「我不清楚。」

洛倫佐幽幽地說道,目光里儘是複雜,他看不清這個世界的真相,又或者這個世界根本沒有所謂的真相可言,僅僅是無盡的虛妄。

如果沒有那個回蕩在【間隙】里的幽魂,沒有梅丹佐的幫助,恐怕洛倫佐也無法從那詭異的幻覺中醒來,甚至說那不是什麼幻覺,而是有人在入侵自己的【間隙】,他將【間隙】塑造成了虛幻的世界,對洛倫佐的意志發動攻擊。

這真是可怕的力量,洛倫佐觀測不到敵人進攻的位置,不知道攻擊的條件是什麼,對於這一切全部都是未知。

「塞琉你相信我嗎?」

突然洛倫佐問道,他不知道在想些什麼,目光深沉,躲在陰影之中。

塞琉微微發愣,似乎不明白洛倫佐為什麼會這麼問她,但她隨即用力的點了點頭。

實際上塞琉的人生中,與她有所交集的人很少,少到仔細排除後,只剩下了亞威與洛倫佐,她是尊貴的斯圖亞特的繼承人,未來的女公爵,可實際上她身邊的人少之又少,雖然說有那三十二位家族作為她的後盾,可塞琉甚至記不全他們的名字。

除了洛倫佐她又能相信誰呢?是眼前這位偵探……獵魔人,總之叫什麼都好,是他把自己帶到了舊敦靈,塞琉只能相信他,唯一能相信他。

「我知道了。」

洛倫佐起身,一個複雜的計畫在他的腦海里逐漸浮現。

他從不是個什麼坐以待斃的人,平靜的目光下是沸騰的狂怒。

洛倫佐在憤怒,他喜歡保持這憤怒,只有憤怒才能令他充滿動力,無論是勞倫斯教長,還是其他什麼東西,只要它是一種生命存在的形式,那麼它就可以被殺死。

生與死的相對應的,就像詛咒一般,沒有人能逃離。

握緊了溫徹斯特,然後舉起了手中的騎士劍。

光滑的劍體上,男人閉著眼,可隨著洛倫佐的呼喚,他睜開了眼睛,熾熱的焰火沸騰。

「梅丹佐。」

突然有凌冽的狂風吹打著窗戶,如同有無形的幽靈在兇猛的敲擊著,一切都在顫抖,緊接著便是時間的飛逝,所有的物質都在這作用下崩潰坍塌,整體破碎成無數的碎片飛揚,化作塵埃般的雪花。

於是雪幕過後梅丹佐微笑的看著他,他坐在長椅的一邊,為洛倫佐留下了位置。

洛倫佐已經離開了宅邸,位於那神秘的【間隙】之中。

龐大的落月與冰原,宛如夢境的世界。

「來讓我們談談吧。」

獵魔人坐在了長椅的另一邊,看著那與自己有著幾分相似的面容問道。

「那究竟是什麼?」

梅丹佐看了看洛倫佐,就像意料之中一樣,他說道。

「洛倫佐你果然忘記了很多事。」

「你是指什麼?」

洛倫佐皺起了眉頭,隱約間有什麼東西被觸動了一般。

遺忘的記憶。

在那痛苦的幻覺中洛倫佐確實看到了很多奇怪的東西,甚至說是不屬於他自己的記憶。

洛倫佐還記得在永動之泵殺死那個妖魔時的一切,自己似乎便是進入了妖魔的【間隙】之中,他在【間隙】里殺死了那個妖魔,於是現實中的妖魔便死了,並且還有他的記憶湧入自己的腦中。

……難道說這個來自【間隙】的攻擊還能影響到記憶?

可梅丹佐沒有繼續解釋下去,他緩緩說道。

「還記得我說的嗎?洛倫佐,【間隙】就是我們精神的世界,可這個世界並不是封閉的。」

封閉?

洛倫佐聽著梅丹佐的話,不由的想起那個額前葉切除手術。

「每一個【間隙】都是黑暗之海里的一座孤島,大家都在黑暗裡瑟瑟發抖,不清楚對方的存在,可當有人知曉了你的位置,那死亡的海潮便會浸過一切……」

梅丹佐指了指腳下這冰原的世界。

「有人找到你了,知曉了這裡。」

「那他是怎麼做到的呢?」

洛倫佐問道。

他和梅丹佐都清楚這罪魁禍首是誰,但他們都抱有相應的默契,沒有做聲。

「就像靜滯聖殿聯繫了所有獵魔人一樣,【間隙】的穿梭需要一個信標。」

梅丹佐說道。

「侵蝕。」

洛倫佐似乎意識到了什麼,每一根神經都在警告著他自己。

「對,發動【間隙】攻擊的條件之一便是侵蝕,由侵蝕做成信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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