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歲月遺志 序幕 故事的開始

英爾維格歷791年。

淅淅瀝瀝的小雨從天空之中墜下,洗禮著紛亂的大地,將那些鐵甲上的血跡也逐一洗去,騎士們仰起頭,儘可能的讓雨水浸入甲胄之中,為那燥熱的軀體降溫,於是淡淡的熱氣在他們的甲胄之上升起。

戰鬥已經步入了尾聲,敵人們的陣型被騎士們衝散,他們大多使用的是老舊的武器,砍在精良的盔甲上只能帶起些許的火花,只有僅少數敵人擁有著甲胄,可他們都有技藝精湛的騎士對壘,無法撼動戰局。

斯圖亞特伯爵緩緩的將劍刃從敵人的軀體上抽起,他的動作無比遲緩,隨著劍刃的離去,大抹大抹的鮮血從那殘破的軀體下湧出。他與這個騎士纏鬥了很久,最後的時刻斯圖亞特伯爵抓住了機會,用劍柄敲暈了他,隨後一劍封喉。

他已經老了,這麼一會便喘得不行,拄著十字劍刃,他也微微昂起頭,享受著天空降下的清涼。

「啊……這是第幾天了?」

頭盔下的眼眸只感覺得到燥熱,他轉過身,橫屍遍野的戰場上還燃著余火,有的騎士永遠的倒下了,有的騎士勉強站起。

伯爵摘下了頭盔,疲憊的目光掃過大地,他試著為大家打氣,舉起了手中的劍刃,騎士們也回應著他,只是那劍刃凋零,顯得有些凄涼。

一切始於幾天前,這裡的漁民看到大批的船隻穿過了白潮海峽,登陸英爾維格,他們不是漁民,身上穿著沉重的盔甲。

這件事很快便上報至了附近的領主,斯圖亞特伯爵這裡,老伯爵覺得事情不妙,白潮海峽之後便是高盧納洛,如果是對方的軍隊,自己應該會提前收到消息,可現在什麼都沒有。

斯圖亞特伯爵感謝自己的警惕,他第一時間召集了軍隊,隨後在第二天來自高盧納洛的敵人包圍了他的城堡。

他們試圖拿下這裡,只要佔據了斯圖亞特領,以當地的資源就足夠他們的後續部隊休整,甚至說以此為基地,繼續向英爾維格內陸推進。

也因此,斯圖亞特伯爵做出了一個大膽的決定,他沒有聽從別人的話,而是堅守在了這裡。

他現在就是一個釘子,將高盧納洛的軍隊死死的釘在斯圖亞特領上,而如果他們轉攻其他領地也會帶來巨大的行軍負擔,進而進攻失敗,於是斯圖亞特伯爵沒有退卻一直堅守到了今天。

他們只派自己的親信騎馬去其他領地,將這個消息逐一傳達,直到那舊敦靈的鉑金宮中,而多日的堅持中他也一直等待著來自其他領地的支援。

騎士們再一次的擊潰了敵人,將他們從城牆的缺口中打了出去,隨後更多的人涌了上來為那破損的缺口加固工事。

斯圖亞特伯爵太老了,老到他自己都覺得疲憊,隨意坐在台階上,陰影里他的侍從小心翼翼的跑了過來。

那是個看起來有些懦弱的孩子,他甚至不敢與這個蒼老的男人對視,熟練的將盔甲從他的身上拆卸下來,斯圖亞特伯爵長呼了一口氣,感覺整個靈魂都被釋放了出來。

「今天的情況如何,納維斯。」

納維斯麻利的把最後的盔甲拆了下來,把他們堆放在了一起,一邊流利的幹活一邊回話道。

「越來越不好了,我們被圍困了四天,雖然補給足夠,但大家都心慌慌的,而且……」

看著納維斯的猶豫,斯圖亞特伯爵笑了起來,歲月的皺紋擰在了一起,像枯樹一樣。

他喜歡這個侍從,原因很簡單,他是個單純的人,他會直接對他說出一切的壞消息與好消息,不曾撒謊,也不曾背叛,雖然他出身農戶,可卻有著高潔的靈魂。

「因為我老了嗎?」

他微笑的面對了自己的蒼老,這沒什麼不好意思的,僅僅是英雄遲暮而已。

曾經斯圖亞特伯爵也是能單手戰錘單手劍的絕世騎士,簡直就是戰場的絞肉機,每次戰鬥結束之後他的盔甲上都會被鮮血染紅,於是那些人稱他為斯圖亞特的紅騎士。

可現在紅騎士老了,就連揮劍都覺得疲憊,他的民眾也覺得他老了,認為這高大的城牆無法再保護他們。

納維斯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伯爵依舊帶著微笑,可那微笑逐漸落寞,變得無奈,隨後痛苦蔓延在他的臉上,他劇烈的咳嗽著,納維斯一時間慌了神,連忙攙扶著伯爵,可這卻止不住他的痛苦,直到他昏迷。

當斯圖亞特伯爵再次醒來時入目的是熟悉的房間,暗紅的幕布掛在床的四角四角之上,房間空蕩蕩,只有納維斯坐在門外的椅子上,他微垂著頭,似乎入睡了一般。

老人費力的從床上爬了起來,可每一次移動都會帶來巨大的疼痛,他難以遏制的低吼著,吵醒了門外的侍從,於是納維斯一臉慌張的跑了進來。

「我這是怎麼了?」

一把手扶住了納維斯,伯爵的聲音有些虛弱。

「醫生說你病了。」

納維斯將伯爵扶回了床上,蒼老的身體陷入了柔軟的床墊中,明明才醒過來,可他依舊覺得疲憊,不僅僅是肉體上的疲倦,更是心靈上的。

「我睡了多久。」

「一天半。」

「戰況如何?」

「……」

納維斯沉默沒有回答,隱約之中有著人們的哭嚎聲,伯爵將視線移到了窗戶外,這裡是他的房間,整個城堡的最高處,足以俯瞰一切,可現在視線里卻是燃燒的烈火與濃煙,那是城堡的外堡可現在那裡插起了高盧納洛的旗幟。

伯爵沒有多餘的情緒,似乎是預料之中一般,他再次問道。

「發生了些什麼?」

「是……是瑪德爾大人,在您昏迷後他接管了城防,在昨夜的戰鬥中他帶領騎士們沖了出去,然後……然後沒有回來。」

「是嗎……還真是這樣。」

伯爵病態的臉上扯出一抹微笑,那位瑪德爾是他的侄子,斯圖亞特伯爵一生未娶,也沒有多少親人,瑪德爾算得上他唯一的血脈,也因此他一直陪同在伯爵的左右,因為他很清楚,只要伯爵死了,這裡的一切便屬於他。

「你覺得他死了嗎?」

納維斯沒有說話,伯爵很清楚這是怎麼回事,堅守的第一天有部分騎士便反對這些,他們有著精良的戰馬,可以輕易衝出高盧納洛人的包圍,可這個提議卻被伯爵壓了下來,他命令騎士們堅守城堡,因為他們有戰馬與盔甲,可那些平民們沒有。

「這是一次叛逃,他會被釘死在恥辱柱上的。」

伯爵淡淡的說著,可這時納維斯卻忍不住了,他說道。

「大人,撤離吧,城堡失守僅僅是時間問題了,而且我們已經沒有騎士可以去作戰了。」

那些騎士一同追隨著瑪德爾騎士離開,那是城堡里最後的力量,現在這裡剩下的只是一群平民。

可伯爵卻搖了搖頭。

「如果已經沒有騎士了,那麼現在那些高盧納洛已經攻進城堡里了,那麼為什麼現在我們還活著。」

「是……是那些平民們,大家用著那些剩下的武器暫時守住了內堡。」

「所以你看我們不是還有騎士們呢嗎?」

伯爵的眼眸散發著光,明明已經身處絕境了,可他依舊能笑出來,納維斯作為伯爵的侍從已經很久了,可在今天他似乎才第一次真正認識伯爵一般。

「去吧納維斯,抽屜最下面的一格,那裡有份羊皮卷,麻煩你拿過來。」

侍從雖然不明白,可還是聽從了伯爵的指令,他拿出了一份古老的羊皮卷,上面用墨水寫下了一個又一個的名字。

伯爵又痛苦的咳嗽了幾聲,可還是接過了羊皮卷,拿起床柜上的筆,將它緩緩展開。

「納維斯你的全名是什麼來的。」

納維斯有些不明白,可他還是說了出來。

「納維斯·多德。」

伯爵點點頭,隨後在羊皮卷上寫著些什麼,最後將他收起,遞給了納維斯。

「很抱歉,我只能這麼做了,希望你的父親能原諒我。」

納維斯迷惑的接過了羊皮卷,可就像看到什麼驚恐的事般,他的身體不由得顫抖了起來。

「伯……伯爵大人,這不可以的,我怎麼能……我僅僅是個農戶的孩子。」

「可農戶的孩子不會一直都是農戶對吧,哪怕是斯圖亞特的祖先也是個農戶,說不定種地還沒有你父親好。」

米歇爾·斯圖亞特伯爵勉強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的身影搖搖欲墜,可還是穩住了下來,納維斯似乎被這一切嚇到了一般,一時間居然沒有去攙扶他,只是嘴裡不斷的嘟囔著。

「可我……可我僅僅是個農……」

「可這都不重要……」

「那……為什麼呢?」納維斯惶恐的看著米歇爾,他不明白,這個世界上有太多令他不明白的東西了。

「原因……有很多,比如那些平民需要一個希望,一個象徵,哪怕死亡也能讓他們大步從容跟隨的引路人,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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