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舊日之始 尾聲

要入冬了,泛黃的秋葉無力的墜下,乾枯的樹枝扭曲伸展,如同荊棘的密林,溫暖的陽光灑下,被鋒利的枝條切割成破碎的模樣落在潔白的被子上。

伯勞躺在床上,獃獃的看著頭頂的天花板,華麗的繪畫布滿了整個視野,看久了居然有些累眼。

「啊……真是難得的休息啊。」

相鄰的病床傳來熟悉的感嘆聲,伯勞微微歪過頭,紅隼翻了個身,找了個舒服的姿勢繼續休息,嘴裡隨意的嘀咕著,就像夢囈一樣。

被子的聲音在另一邊又響起,伯勞將頭再次轉了過去,只見知更鳥捧著一本神學的書籍,靜靜的讀著。

胸口纏滿了繃帶,從他那輕鬆的臉色可以看出,這個傢伙恢複的還不錯。

「是啊,真難得啊。」

伯勞看著頭頂的天花板,再次感嘆著。

他已經有些記不住自己是怎麼從那個見鬼的地方回來了,龐大的軀體帶著洶湧的白焰倒下,那妖魔確實夠大,它最後倒倒下時撞在了燈塔之上,雖然沒能將其撞斷,但還是把上頭的紅隼撞了下來。

在墜落的過程中這個倒霉的傢伙抓住了牆壁上的凸起,沒有被摔死,但還是撞斷的幾根肋骨,慘兮兮的。

伯勞自己則因原罪甲胄的侵蝕昏迷了過去,當自己第一次醒來時正躺在永動之泵的實驗室里,神經侵蝕程度還算樂觀,尼古拉沒有直接把伯勞丟進熔爐里焚化,再次醒來時他便在這裡了,和兩個熟人當病友。

「藍翡翠怎麼樣了?」

想了想,伯勞發問道,另一旁的知更鳥回答著他。

「還好,只是身上有多處燒傷,正在靜養。」

知更鳥合上了書籍,對他說道。

作為這裡最先進來的病友,他的恢複的最好,也因此被醫生允許下地,出去溜達溜達,藍翡翠的病房就在走廊的另一端,可伯勞此刻的侵蝕還沒有恢複到穩定值,被牢牢的鎖在床上動彈不得。

「呼……那就好。」

「嗯?怎麼,伯勞你有興趣?」

另一旁一直裝睡的紅隼翻了個身,一臉壞笑的看著他,這幾個人里他傷的最輕,但為了什麼所謂安寧的休假,死皮賴臉的留在了這裡。

「沒什麼,我只是欠她條命,沒有她我就死在那裡了。」

伯勞在回來後總會做夢,不過夢的是那戰場上的一切,數不清的妖魔蜂擁而至,撕扯著他身上的鐵甲,無論他多麼強大都無法掙脫,直到天火降臨,一隻白皙的手把自己從黑暗裡拖了出來。

「聽起來還不錯。」

紅隼說著點了點頭,就像懂了什麼一樣,在另一邊知更鳥也跟著笑了起來,可他笑了沒兩聲便痛苦的咳嗽了幾下,加拉哈德失控的那一劍貫穿了他的胸口,留下了很多後遺症。

「看到諸位活蹦亂跳我還真是開心啊。」

歡愉的時刻病房被人推開了,兩個人一前一後的走了進來,簡直就是完美的反差,一個人滿臉的笑容,另一個則冷冰冰的。

夜梟手中拎著果籃,而玄鳳則在三人的目光中從衣服下拿出了一大瓶的烈酒,沖他們擠了擠眉毛,做出一個安靜的手勢。

……

「那麼這次還是匿名嗎?」

幽寂的教堂里修女對著坐在長椅上的男人問道,獵鹿帽壓低了他的臉龐,他只能看到有些失血的嘴唇,還有那冰冷的質感。

「是的,就像往常一樣就可以。」

男人回答道,然後示意修女離開,看著那最前方的神像,陽光透過彩繪的玻璃,將五彩的光芒浸透在其上,模糊的臉龐無比神聖。

修女點點頭,帶著敬意收起了這筆昂貴的贈款,隨後離開了教堂,這個男人每次來都是如此,給予捐贈,隨後坐到日落離開。

她曾以為他是在追尋什麼心靈的凈土,亦或是神的拯救,可他從不祈禱,也無需修士們的祝福,他只是單純的坐在這裡,享受著難得的平靜。

於是修女驅趕走了四周玩鬧的孩子,給這位神秘的客人一份平靜,是她唯一能做的了。

「所以說神秘的洛倫佐·霍爾默斯先生還是一位慈善家?」

男人坐在了洛倫佐的身邊,保持著一個安全的距離,隨後緩緩說道。

「怎麼了,不可以嗎?」

洛倫佐睜開了有些疲憊的眼睛,看向另一邊的男人,勉強露出了個友善的微笑。

「只是有些意外,我查過你的經濟條件,每隔一段時間你就會來這裡捐款,那些資金累計下來,你已經可以在舊敦靈過上不錯的生活了,可你沒有保留……這算是什麼鐵血柔情嗎?」

男人充滿好奇的看著他。

「僅僅是對過往的同情而已。」

洛倫佐將視線轉向了神像之上,搖了搖頭。

「獵魔人是把危險的武器,所以福音教會需要牢牢的控制住他,那麼從孩童時期培養就是最好的選擇了,懵懂無知的孩子會是教會最為狂熱的信徒,教會就是他們的一切。」

再一次的想起了艾德,對於那個傢伙對教會就是如此的東西吧,已經佔據了自己生命的全部,可有一天卻被無情的拋棄。

「所以,你也是出生於這樣的……地方?」

男人想了一下,試探的問道。

洛倫佐點了點頭,接著說道。

「翡冷翠的郊區,一個沿著台伯河而建的修道院,那些修女很善良,收養了我們,可後來為能讓修道院維持下去,我們被轉移到了教會總部之中,我們以為會是段美好的生活,畢竟那裡可是翡冷翠,與那見鬼的郊區不一樣。」

他說著自嘲似的笑了起來。

「那你做的這些算什麼?贖罪還是懺悔?」

男人問道,他見過這樣的人,表面上是個冷血的殺人狂,但背地裡卻是最忠誠的信徒,試圖以所謂的信仰為自己的暴行做出解釋,在他眼裡洛倫佐也是這樣的人,手上染著鮮血,卻試圖以所謂的善行將其洗去。

「同情而已。」

他又一次回答了這個問題,用著相同的理由。

「童年的美好是很重要的,當你悲傷時那些回憶是唯一值得的慰藉了。」

耳邊有著隱約的嬉笑聲,那些小鬼還是違背了修女的命令,偷偷跑回來玩了。

「只是這些?」

「就是這些。」

洛倫佐說著指了指自己的頭,接著對男人說道。

「人的記憶是很不可靠的,我們總會遺忘掉一些什麼,哪怕再珍貴的記憶也會在時間的沖刷下變得泛黃,如果說還有什麼理由的話,那麼就是在這裡我能勉強回憶起些許的過去吧,那可是僅有的美好時光了。」

有那麼一瞬間男人似乎理解了洛倫佐的話,他也凝望著五彩的神像,若有所思一般。

「我……」

「邀請我加入凈除機關?還是說逮捕我,畢竟我可是獵魔人,失控了就是個極度危險的妖魔。」

「這樣的話,還是別說了,亞瑟先生,我挺喜歡現在的生活的。」

直接打斷了亞瑟的話,洛倫佐直接回絕了他。

就像吃了一個啞巴虧一樣,亞瑟沒想到這個獵魔人居然有些難纏。

「你為什麼這麼自信呢?」

「因為你們需要我,我想我在恩德鎮的行動中已經展現出了自己的價值,而這價值就是我的籌碼,這可以嗎?」

「倒也是,那麼換個說話,霍爾默斯先生,我覺得我們一定程度上可以成為合作的夥伴。」

亞瑟拿起隨身攜帶的文件交給了洛倫佐。

「價值之間的交換,這是我們的誠意。」

「哦……那看起來還是真麻煩了。」

洛倫佐沒有接過那個文件,他有些愁眉苦臉的。

據他的了解亞瑟應該就是凈除機關的負責人了,自己可是在人家的主場上直接回絕了他,加上自己的危險程度,如果洛倫佐猜得沒錯,那個見鬼的航向黎明號應該就藏在自己頭頂的雲層上,只要亞瑟大手一揮,就把這裡轟成平地。

可現在亞瑟還是如此友善,甚至願意展現誠意,那麼一定是有什麼麻煩事發生了,麻煩到亞瑟願意與洛倫佐討價還價。

「我可以聽聽事情的全部嗎?」

亞瑟收起了文件,露出了幾分欣喜,他喜歡與聰明人談條件,明碼標價。

「你應該清楚獵魔教團已經解散了對吧。」

洛倫佐點了點頭,沒有作聲。

亞瑟看著他那毫無破綻的表情,隨後接著說道。

「那麼你清楚他們開始重建獵魔教團了嗎?」

「重建獵魔教團?」

洛倫佐難以遏制心中的驚訝,他第一次與亞瑟對視在了一起,就像兩頭猛獸,展露凶牙。

「在數天前,也就是恩德鎮行動時,我們收到了一份來自七丘之所的電報,那是一位新任的教皇,他的名字是賽尼·洛泰爾。」

亞瑟緩緩說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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