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舊日之始 第七十七章 女武神

妖魔的血肉將蒸汽與機械鏈接在了一起,於是甲胄騎士狂奔在龍息造就的火焰之路上,萬千的妖魔在那火海之外緊跟著他們,帶著刺耳的嘶吼,如同追擊獵物的狼群。

伯勞的視線已經開始模糊,他的意志力比他自己想像的要弱很多,機械式的取下甲胄火銃,隨後在遍是妖魔的大地上開出一道龍息之徑,那高溫灼燒著堅固的甲胄,金屬已經燒紅,甚至說微微熔化。

滾燙的鐵水將複雜的機械結構熔鑄在了一起,伯勞就像雙腳被凍住一般,行動愈發困難。

或許那些瘋子在設計這個甲胄之初,也沒想過伯勞會在火海里行進這麼久,如果沒有妖魔那極具生命力的血肉作為機械之間的填補與鏈接,伯勞恐怕早就倒在了火海之中。

現在還不是停下來的時候,手臂再次伸到背部的武器架上,可什麼都沒有摸到,火銃用盡了,可在那模糊的視野里伯勞距離光輝號的車頭還有一段距離。

那是段艱難的距離,妖魔一直窺伺著二人,它們飢餓難耐,那會是最猛烈的進攻,以伯勞的狀態,他根本不清楚自己能不能撐住。

「藍翡翠……」

聲音有些虛弱,但很快面甲那狹小的視野里顯露出藍翡翠的臉,她蹲伏在肩頭,手臂環繞著他的頭盔就像擁抱著他一樣。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向前沖,別停下。」

藍翡翠保持著冷靜,升騰的焰火點燃了她的大氅,所以她現在只有一身貼身的皮衣與護甲,就像黑暗的精靈。

已經沒有什麼力氣說話了,甚至說思考都是一件難事,伯勞再次沉默,但卻鉚足了力氣,隨後衝出了火海。

那一瞬間數不清的妖魔飛躍而來,它們如同潮汐,扭曲的手臂紛紛抓撓著布滿傷痕的板甲,甚至有一部分妖魔借著甲胄上的凸起試圖爬上來,但卻被藍翡翠的槍擊無情的殺死,燃燒的鋁熱彈在它們的頭顱上留下燒焦的圓洞,從甲胄上墜下,緊接著被洶湧而來的黑潮吞沒。

就快到了。

伯勞機式的揮舞著劍刃,割草般,將攔路的妖魔盡數殺死,這甲胄是如此的沉重,他狂奔起來如同犀牛般,將那些妖魔碾壓而過。

光輝號的車頭近在眼前,可這時伯勞才意識到問題的所在,為了應對妖魔的進攻,整個車廂不僅僅是加固強化,根據設計之初,在緊急停止後車門會從內反鎖,來保證車內人員的安全,也是因為這個設計,那些陷入夢境的士兵還安全的沉睡在車廂之中。

可這層保護卻成為了最後一道關卡。

如何在妖魔的攻勢下打開車門?無論是伯勞還是藍翡翠只要停止移動就勢必會被妖魔圍攻而死。

這樣的思考並沒有持續太久,伯勞想都沒有想便一把抓向了肩頭的藍翡翠,起初她還很慌張,可緊接著便明白了伯勞要做什麼,她想阻止,可伯勞根本沒有給她選擇的機會,雙腿急停,在地面上留下兩道深深的痕迹,隨後他用力的將藍翡翠拋起。

只能看到一道優雅的弧線,藍翡翠的身影在空中搖曳,隨後穩穩的落在了車廂之上,而在這時伯勞操起大劍,扭動全身,揮舞出了一個巨大的劍弧,憑藉著原罪甲胄的力量愣是開闢出了一道空缺。

就像生與死之間的大壩,伯勞頂在了妖魔之前,他要為藍翡翠打開車門爭取時間,整個過程中沒有任何對話。

此刻每一秒都顯得如此珍貴,伯勞且戰且退,妖魔鋪天蓋地而來,他的行動開始顯得遲鈍,鋒利的鉤爪切入甲胄的縫隙之中,那些妖魔貪婪的咬食著,撕扯下一塊又一塊板甲,複雜的機械就這麼毫無保護的展現了出來。

這就像幾百年前的戰爭,一名身穿甲胄的騎士在戰場上有著絕對的勝算,劍刃砍在堅固的甲胄上只會濺起耀眼的火花,卻無法傷及騎士分毫,所以那些人會試著用困住騎士,隨後用短刀刺入那甲胄的縫隙之中。

妖魔們多如蟻群,它們用血肉之軀卡住了伯勞的關節,關節被卡死他根本無法揮起劍刃,它們一疊疊的壓在他的身上,伯勞終於支撐不住了,無力的跪下隨後視野被妖魔徹底填滿。

耳邊只剩下了無盡的哀嚎,永不停歇,數不清的手掌撕扯著甲胄,摩擦著金屬發出尖銳的聲響,甲胄正在被一點點的剝離,伯勞再也揮不動劍了,他就像個將死之人,這甲胄成為了他的墳墓。

其實他已經是強弩之末了,視線微微抬起,面甲的縫隙之中他能看到妖魔那猙獰的臉,鮮血混合著粘液從縫隙里滴下帶著令人作嘔的氣味。

伯勞就要死了,他終於可以休息了,但就在即將閉上那疲憊的雙眼時,他再一次的看到了,那縫隙之中藍翡翠用力開啟著車門,她已經打開了一道細小的縫隙,但在她身後數不清的妖魔正朝著她去。

是啊,伯勞已經倒下了,沒有人能為她牽制妖魔,她也要死了。

似乎是回想起了些什麼,伯勞聽到了另一種聲音。

【你想救她對吧。】

【接受我吧。】

【和我成為一體……】

詭異的聲音從耳邊響起,似乎有人對自己輕聲訴說,那妖魔的面容開始扭曲,隨後變得一致,似乎有什麼古老的存在正在與他對話……不,是這具該死的甲胄。

伯勞的侵蝕程度已經瀕臨臨界值,原罪甲胄正在反噬著他,將他支配。

他理應拒絕,即使死也不能加入到妖魔之中,可他突然想到了藍翡翠,她的結局會如何呢?被撕扯成碎片,或者成為妖魔的一員?

有那麼一瞬伯勞對於這筆交易心動了,黑暗裡他伸出了手,就在即將握住那魔鬼的手掌達成契約時,熊熊燃燒的怒火將他拯救。

妖魔痛苦的哀嚎著,沸騰的火焰一瞬灼燒著一切,氧氣被急速消耗,痛苦的缺氧令伯勞清醒了幾分,隨後一隻傷痕纍纍的手在他的視線里急速放大。

「所以我就說嘛,男人都不可靠!」

怒火燃燒之中,藍翡翠丟掉了手中已經消耗完的熔鑄之矛,纖細的髮絲在高溫中扭曲燃盡,熾熱的火光映亮了她那堅毅的臉,她就像個女武神一般,從天而降拯救著伯勞,於是萬千的妖魔化為灰燼。

「滾出來!」

她怒罵著,明明那交易就要達成了,可伯勞還是不自住的聽了藍翡翠的話,原罪甲胄的應急開關啟動,無盡的蒸汽從甲胄的縫隙里湧出,隨後將伯勞束縛的機械逐一彈起。

致命的溫度之中藍翡翠忍著蒸汽帶來的痛苦,一把將伯勞從那殘破的甲胄之中拖出,她踩著燃燒的鐵水,彷彿感覺不到痛苦一般,將伯勞丟在一塊板甲之上,隨後拖拽著他朝著開啟的車門狂奔。

這是鐵與火的逃亡,根本來不及顧慮那些痛苦,純粹的意志驅動著身體,數不清的妖魔繞過了已經死去的甲胄,它們追擊著兩人。

伯勞只感覺整個世界都在搖晃,隨後轉為漆黑的鋼鐵,她的呼吸聲與劇烈的心跳混合在了一起,緊接著一聲金屬的鳴響,將這一切的紛亂隔絕。

妖魔們捶打著車廂,沉重的金屬微微搖晃,伯勞試著令自己爬起來些許,看向昏暗的另一邊,藍翡翠靠著車門,似乎失去了所有的力氣般癱在原地。

誰也想不清楚為什麼她最後會折返回來救伯勞,也無法體會她忍受了多大的恐懼與痛苦,那隻將伯勞從甲胄里拖出來的手臂已經被燙傷,衣服與皮膚黏在了一起,大大小小的水泡顯得猙獰無比。

過了好一會,似乎終於提起了些許的力氣,藍翡翠試著樂觀地說道。

「你看,我們又多活了幾分鐘。」

她試著發出歡快的笑聲,可喉嚨里只有沙啞的聲響,就像破裂的鼓風機。

「你不該這麼做的,如果你不救我你還有機會離開。」

伯勞虛弱的躺在地上,如果藍翡翠不救自己的話,她還有機會讓光輝號動起來,可現在兩人都失去了行動能力,能不能站起來都是個問題。

「保持理智是一件困難的事,就當我大發善心了吧。」

藍翡翠隨意的說著,昏暗的空間里伯勞看不清她的臉,那是一團看不透的陰影。

「啊……我一直在想人生最後的時間裡該做些什麼。」

伯勞看著漆黑的車頂,耳邊儘是妖魔那模糊的聲響,他終於找了答案,但卻有些想笑。

「我覺得……還是發獃比較好,畢竟最後的時刻了,就別讓自己那麼累了,發會呆也不錯。」

眼瞳微微擴大,他似乎真的在發獃。

可一段時間過後,伯勞勉強用力的翻個身,隨後從自己的胸口抽出一封皺巴巴的信件,用力滑向了藍翡翠。

「這是什麼?」

她的聲音也顯得虛弱。

「我的遺囑,拜託你一件事,如果你能活下來麻煩你把它給亞瑟,他知道我家在哪。」

在甲胄里時伯勞便後悔沒有將遺囑交出去,結果最後這個願望居然還是實現了。

「你覺得你會死嗎?」

「難道我不會死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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