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地站起身,桌上的茶盞被袖子帶翻,滾落地面,「啪」的一聲碎裂。
索額圖謀反!
無數思慮瞬間滑過,我暗暗深吸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關閉府門,傳令府內,自今日起任何人出府必須經總管批准,更不得接待訪客。」
「若是宮裡……」
「爺不在,女眷不便接待外客。」我淡淡說,聽得總管應聲,不再理會,邁步走進內屋。
讓丫頭在外面伺候,確定房內只有我一人的時候,我才放任自己虛軟在床塌上,渾身顫抖。
還好,還好他不在。
娘娘到香山祈福,卻病倒在那兒,他得知消息立馬向太子告了假,當天就趕過去。
當時看著他離去的背影,心中酸澀,但此刻卻只覺慶幸。若他被攪纏進這樁事兒,那後果……
我打了個寒噤。
整個內城已經被封鎖了,任何人都出不去,讓我連叫人送個信兒給他的機會都沒有,只能祈禱他不要太快回來。
只是前幾日聽說娘娘的病情有所好轉,若真大好了,那他有什麼理由不回來?
除非是為了……
我閉上眼,他臨走時候的神情,有著對娘娘病情的擔憂,但眼中的那抹期待又是為了什麼,我不可能不知道。
罷了,罷了。只要他能不回來踏進這個陷阱,不管是為了誰,都好……
漫長的一個月,終於過去。
我走在長春宮的的迴廊上,恍如隔世。
春風迎面,春花燦爛,宮內靜謐安詳,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過,可之前那些日子的驚慌恐懼,早已深深烙印在我心裡,恐怕一輩子都消除不了。
「娘娘,媳婦給您請安了。」
「嗯,快起吧。」
我站起來,抬眼看去,笑道:「娘娘今兒個精神很好呢。」
「哎,年紀大了,身子也就不由人,說病就病的,好起來也難。」
「娘娘還年輕著呢,再說爺這些日子天天都在佛堂念經給娘娘祈壽,只是病去如抽絲,您也別太急,慢慢調養就是。」
「他的孝心我是知道的。」娘娘嘆口氣,欲言又止。
我忙把話題轉開,又說笑了片刻,看娘娘精神有些不濟,便起身告辭。
穿過庭院,我忽地頓住腳步。不遠處一個窈窕身影正斜椅著欄杆坐在迴廊上。
「福晉?」
我恍過神,笑了笑,繼續前行,不經意的道:「茗薇姑娘好象瘦了很多啊。」
「小薇她前陣子也病了。」玉哥兒笑說,「她那個人啊,平時伶俐的很,可時不時又會犯暈,在山上那會兒,不知道怎麼回事就跌到池塘里去了,要不是讓四爺救了上來,怕早一命嗚呼了,不過還是受驚著涼,就這樣昏迷了半個月呢。」
「這樣啊……」我淡淡笑著,在太監的扶持下上了馬車。
帘子低垂下來,我收了笑容,閉上眼,眼中酸澀。
彷彿平靜的日子過得特別快,轉眼過了五月節,十三弟大婚的日子到了。
心底其實是隱隱期盼著這個日子的,這天一過,一切都已定論,我知道,以他的性子,就算再怎樣情不自禁,也不可能放任自己……
「主子回府了。」丫頭在門外輕聲稟報。
我應了一聲,天色已經全黑,婚宴早就結束了吧,隨口問:「爺現在在哪兒?」心中尋思是該備消夜還是醒酒茶呢?
「主子進佛堂去了。」
「……吩咐廚房備些點心消夜。」我低聲吩咐,雙手不自覺的握緊了手帕。
緊閉雙眼卻理不清心思凌亂,直到半個多時辰之後,我才站起身,讓丫頭捧著茶點隨我走向佛堂。
佛堂門大開,門口站著秦全兒,見我過來愣了一下,忙上前請安。
「爺還在裡面?」
「回福晉,主子到練功房去了。」
「哦,那你怎麼還在這兒?」
「主子讓奴才在這兒候著。」
我怔了一下,心潮翻湧,腳步卻有自由意識般邁進佛堂。
腳下似乎踢到了什麼東西,我凝目瞧去,一顆檀木佛珠正滾動著,又撞到了另一顆……
無聲地深吸口氣,我勉強克制住顫抖,讓丫頭留下,獨自轉身朝練功房走去。
剛進了院子,利刃劈風之聲就傳了過來。我彷彿被釘住了腳步,再也移動不了。
閉上眼,卻抗拒不了滿耳充斥著的狂亂的聲音,一下下將我砍得體無完膚,當我以為這種折磨永無休止時,一切歸於寂靜。
不知道為什麼,我突然又有了力氣,走近窗邊。順著半開的窗戶看進去,他正背對著門靠在牆上,燈火搖曳,映著他腳下的利刃寒光凜凜,他瘦削身影長長的拉在牆上,隨著火光的跳躍而劇烈顫動……
我緊緊咬著下唇,嘗到一絲腥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