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三章 流華

秦宮威嚴,冀闕高聳。

樓閣拔地而起,廊腰盤旋而落,盤盤囷囷,未知其極。

甲士巡弋,虎賁效命。

朱紅的大門緩緩而開,宏大的殿堂之中,群臣魚貫而入。

秦王高踞王座,玉台之下,一池碧水前,眾臣分列。

秦以水德,服色尚黑,一應旌旗、服飾,皆為黑色。

眾臣等待著,那個年輕的漢陽君。

咸陽風波不斷,文信侯與長安君勢同水火,所有的人都面臨抉擇,而這個漢陽君,卻在這兩者之間,強硬的表明了自己的態度。

五百甲士護衛著二十幾輛馬車,帶著三千金作為覲見秦王的貢品,彷彿是在嘲笑著如今秦國位高權重的兩人。

少年桀驁,可真當秦國的眾位大臣見到趙爽的時候,卻發現這位少年君侯意外的年輕,甚至比長安君成蟜都要年輕幾分,臉上帶著幾分稚嫩。

「臣爽拜見王上!」

「你終於來了么?」

王座之上,秦王微微一笑,這話語之中,似乎有些意味深長。

「僻遠之人,雖獲隆寵,當懷憂懼之心,以報王上之恩。然路途險仄,遷延時日,未能朝覲大王,實乃臣之罪。」

趙爽不過是在說些客套話,可秦王卻是一點不在意,揮了揮袖子。

「昔日趙國大將趙爽曾作一篇時策,寡人曾讀之,記憶猶新。其言『以地事秦,猶抱薪救火,薪不盡,火不滅』。卿以為如何?」

秦王一言而落,滿朝皆驚。群臣都感到有些怪異,呂不韋和成蟜的目光看了過來,卻見趙爽微微拱手。

「此愚夫之言,何足道哉!趙將爽豬頭狗面,狼心豺肺,妄逞一時之強,而犯上國,雖得一時之力,卒亡于田野之間,身死無地,唯天下笑。」

王座之上,秦王笑容越盛。

「如此,卿以為我大秦該如何破合縱之策?」

「自周天子失政,諸侯紛起,竟相逐鹿。至於今日,已有五百餘載,天下當歸於一。自商君變法,百有餘年,秦劍東出,諸侯震懼。」

趙爽一笑,信手一揮,袖袍招展,目光在群臣之中逡巡,從成蟜到呂不韋,最終看向了秦王,低下了頭。

「兄弟尚有鬩牆之患,何況六國六心?合縱未成,其勢已敗。六王愚蠻,妄以合縱之勢,以抗王師,如緣木求魚,未知天數。」

「我大秦積百年之勢,當伐趙滅韓,兵出中原,合歸六國,以聚一心,而成帝業。神器更易,歸於水德,此乃天數。六王相抗,不亦愚乎!」

趙爽話音落下,滿朝寂靜。不是因為趙爽這話中說要滅六國,而是這話語之中帶到了一句鬩牆之患。

這是在暗示什麼?

呂不韋臉上帶著笑意,昌平君臉色深沉,長安君成蟜的目光看向了趙爽,幽深難測。

「卿之意,寡人已知之。當厚賜之。」

「臣謝王上!」

秦王散朝,百官魚貫而出。

呂不韋在外,攔住了正要離開的趙爽,臉上帶著笑意。

「漢陽君勞途遠來,本相府中已備酒宴,不知可否屈就?」

趙爽一笑,微微拱手。

「既是相邦所請,爽敢有所辭。」

說著,呂不韋和趙爽並肩而行,成蟜與昌平君在後,面色看起來很不好。

「表叔,你這個女婿可是有些意思啊!」

成蟜一言,面色很是難看。昌平君本以為他和趙爽可以成為天然的聯盟,可沒有想到,他剛剛見了秦王,就和呂不韋勾搭在一起。

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

丞相府。

府中小宴,規模雖小,卻帶著幾分溫馨。

只是,客人與主人之間,卻本不該如此。

衛庄持劍在旁,看著眼前那個熟悉的面龐,沉默不語。

呂不韋持酒樽,向著趙爽,微微一笑。

「漢陽君年少英雄,本相當敬之。」

「相邦勞苦功高,本君又怎當此敬禮?」

同樣的屋子,上一次呂不韋還是呂不韋,趙爽還叫做趙大寶。可這一次,卻已經不同。

主人與客人之間,似乎根本沒有提起往事的意思,氣氛融洽。

只是這干喝酒,始終有些無趣。

「有酒無興,漢陽君以為如何?」

「但憑相邦吩咐。」

呂不韋一笑,袖子招展,大喊了一聲。

「嫪毐!」

衛庄抬頭,卻見嫪毐持劍,走了進來,臉色陰沉,身上還帶著傷。

「當為君上舞之。」

不管嫪毐願不願意,他從千里之外的太原趕了過來,看著眼前的兩人,也不知道該恨誰?

「諾!」

嫪毐執劍而舞,姿態生硬,可是劍意之中卻帶著絲絲殺意。

衛庄握緊了手中的劍,但看向了趙爽,卻見他絲毫沒有察覺一樣,只是不斷地向著呂不韋敬酒。

「相邦這手下,似乎身上有傷,姿態為何如此生硬?」

便在這趙爽一言落下,嫪毐手中長劍一止,劍勢再起,卻已然不同。

如果說剛才他還只是在舞劍,可現在手上卻帶著幾分真功夫。

劍招變換,劍意之中的殺意,越來越強。

一點一點增加,羅網天字一等的殺手,他的餘威,便是江湖中一流高手也難以自持。

可府中的兩人,卻根本沒有覺察一番。

「無用的東西,聽到的君上的話了么?」

嫪毐手中劍勢,又是用力了幾分。便在余招罷盡,其劍鋒所指,向著趙爽而去。

趙爽一笑,照例喝著酒,未曾有所觸動。便在這長劍快要近身的時候,嫪毐面色一變,劍勢一止。

寒鋒在前,趙爽微微一笑。

「相邦這舞者,果然不凡。」

呂不韋一笑,卻見嫪毐收劍,向著呂不韋一拜。

「下去吧!」

「諾!」

嫪毐咬著牙,強撐著拜了下去,身上本是受了傷,如今血痕已經溢了出來。

他的心中騰起了怒火,退出了屋中。走到了屋外時,雙手握緊,彷彿要將心中的這兩個人撕碎一般。

呂不韋!趙爽!

趙爽抬起了手中酒樽,敬了一杯。

「虎雖兇猛,終究是要食人的!」

呂不韋看向了趙爽,似乎不在意,反問了一聲。

「如果沒有食人之心,如何又能保持凶性?」

「相邦想以虎噬何人?」

「自然是不敵虎者!」

兩人相視一笑,衛庄看在眼裡,似乎有些明白了,這兩人的關係已然不同。

不再是獵人與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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