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千里之外

秦國,相邦府。

「你做得很好,衛庄!」

呂不韋點了點頭,放下了手中的竹簡,走到了一旁收藏圖籍的柜子上拿出了一份地圖,將之攤在了桌案之上。

衛庄有些驚訝,沒有想到呂不韋府中隨意的一份地圖,居然測繪如此詳細。

呂不韋的眼眸在地圖上找尋著,口中喃喃而語。

「蒲阪!」

念著這兩個字,呂不韋在思慮敵軍的策略,也在思考著己方的應對。

久之,他長舒了一口氣。

「韓國的軍隊此時已經快攻下野王,之後五國的聯軍便會大規模地進軍。如果龐煖想要從蒲坂攻入關中,就必須要維持一條從野王經皮牢到關中的糧道,此計也太險了。」

從戰略上看,這雖然能夠出其不意,可等於是進行了一個戰略性的大迂迴。

呂不韋抬頭看向了衛庄。

「這個情報你是從哪裡得到的?」

衛庄並沒有說謊,因為他知道像是呂不韋這樣的人,任何精美的謊言都瞞不過他。

「是從龐煖麾下將領趙爽那裡得到的。」

「哦?」呂不韋似乎想起了什麼,問道,「便是前些日子斬殺了王齮五千先鋒的那個趙爽?」

「正是!」

呂不韋臉上露出了耐人尋味的笑容。

秦國一直在行范睢的遠交近攻之策,厚賄六國之臣。

可趙爽,卻顯然不在這些人之列。

如此,他為何要泄露這個消息?

這個趙爽,讓呂不韋產生了興趣。

「相邦,趙爽並不可信。」

掩日的適時出現,打斷了呂不韋的思緒。

衛庄看在眼裡,掩日語氣雖然平穩,可是氣息卻有著微不可察的起伏。

顯然,他是急匆匆趕了過來。

「為何?」

「羅網在韓、魏、齊各地皆受重創,動手的便是這個趙爽。」

呂不韋摸了摸鬍子,微微一笑。

「這就更有趣了!」

呂不韋看向了衛庄,張口想要問些什麼,可便在此時,門外響起了一陣腳步聲。呂不韋府中一個侍從從外走了進來,在呂不韋耳邊小聲言語了一聲。

「什麼?」

呂不韋面色大變,站了起來,沒有再理會掩日與衛庄,徑直走了出去,形色匆匆。

很少有什麼事情能夠讓這位權傾天下的大秦相邦如此,衛庄驚異於究竟發生什麼事情的同時,注意到了一旁掩日的目光。

「身為鬼谷門人,既然蓋聶在秦國受到了重用,你又為何要在相邦府做一個小小的門客?」

「此刻燕、趙、韓、魏、齊各地的羅網勢力皆受重創。相比於我一個小小的門客,掩日大人還是應該更關心如何重建羅網吧!」

衛庄淡然一笑,可話語之中掩日的聲音更加低啞。

「你和趙爽究竟是什麼關係?」

「不要在意這些細節。」

衛庄抱著鯊齒,想起了不久之前趙爽在自己耳邊說的話,在掩日滲人的目光之中,轉身離去。

……

咸陽宮。

「如此說來,趙國的上將軍龐煖打算繞過函谷關,取道蒲阪了。」

秦王高踞王座,御案上還擺著一份殘卷。

上面的內容是趙國上將軍龐煖寫給楚國令尹春申君的信。

御殿之中,昌平君拱手而道。

「臣得到的情報,千真萬確。若是聯軍行此策,我軍的部署必須要重新作出調整。」

秦王看向了身旁,一旁正坐著一位絕美的女人,秀麗的長髮披散,神態慵懶。

「母后,你怎麼看?」

「昌平君是當今楚王之子,楚王又是此次合縱的合縱長,自然得到的情報更加準確。」

昌平君看向了鸞座之上的女人,眉目一蹙。趙姬這個女人,話里夾槍帶棒,一開口就針對了他最大的軟肋。

「臣身為楚王之子,也是昭襄先王的外甥,從小長在秦國,受了秦國水土的滋養,自然一心向著大秦。王后為趙人,怕是無法理解臣這種心情。」

昌平君爭鋒相對,又拿話咽了回去。要比血緣,昌平君的母親是秦國公主,正經的秦國宗室,又哪裡是呂不韋和趙姬這兩個外邦人能夠比得了的。

「此等大事,還是等相邦來再做決策吧!」

趙姬面色不滿,昌平君這話語之中暗中諷刺,她這個趙國人,可不一定心裡裝著大秦。

呂不韋、趙姬雖然在秦國中掌握內外大權,不過根本卻在於如今王座之上的秦王。

他們的權柄,都是來自還未親政的秦王。

「相邦到!」

內宦的聲音響起,呂不韋從殿外走了進來。

「臣參見王上、王太后!」

「仲父,王叔得到了情報,龐煖打算帶著聯軍取道蒲阪。」

「王上,這件事情臣已經聽說了。」

昌平君看向了呂不韋,微微一笑。

「本君花費絕大力氣,才從楚國得到的絕密情報,相邦又是從何處得知?」

「本相自有辦法。」

呂不韋並沒有直接回答昌平君,身子微微一側,目光斜視著他。

「如此,該如何應對?」

王座之上的秦王詢問著,昌平君搶先回道。

「臣以為應擇一大將,領軍十萬,駐守蒲阪,應對五國聯軍。」

「王叔以為我大秦之內誰能擔此重任?」

「大將樊於期!」

昌平君的話引得呂不韋輕聲一笑,他揮了揮手。

「昌平君實在是多慮了。繞道蒲阪,就必須出其不意,此刻消息既然已經泄露,龐煖又怎會再行此策?」

「呂相的封地在洛,不願意改變部署,難道是擔心自己的封地遭受損失?」

昌平君冷冷一笑,看向了呂不韋,質問著。

「昌平君,休得胡言。本相一身榮華,皆為先王所賜,豈有他心。」

說完,呂不韋拱手言道。

「且此次諸國聯軍五十萬大軍,正向著野王聚集,朝著函谷而來。我軍此刻部署已定,糧草器械也都運送完畢。武關之外,項氏一族的偏軍虎視眈眈。再行抽調十萬大軍,怕是要將咸陽城的兵力都押上去。到時王都空虛,一旦有所變故,該當如何?」

一時間,昌平君啞然。正當他開口欲言,一聲輕笑打斷了他。

趙姬適時地揮了揮手。

「我還以為有多大的事情,昌平君如此著急。聽得相邦此言,哀家這個婦人也明白了。散了吧!」

輕輕一言,趙姬與呂不韋聯手,挫敗了昌平君想要奪取兵權的謀劃。

殿宇空蕩,秦王並沒有離開,而是坐在王座上,蓋聶便站在王座之側。

「有意思!」

「王上在說什麼?」

輕輕一語,微不可察。聽得蓋聶的話,秦王言道。

「蓋聶,你難道沒有察覺出來么?今天這齣戲,可是有些意思。」

「戲?」

「這齣戲在咸陽宮上演,可促成這場戲的人卻可能在千里之外。」

「王上是說龐煖?」

秦王搖了搖頭,似乎並不確定。

「如果那個人真的存在。那麼昌平君只是棋子,仲父也被人利用了。兵法有云:實則虛之。或許對方想見到的正是這一幕。」

秦王說完,蓋聶頭微抬,殿外光芒有些刺眼,他莫名想起了一個胖胖的身影。

「若六國之中真有人對我大秦內部的爭鬥瞭若指掌,能將我大秦的兩位重臣玩弄股掌之中,才是最有趣的地方。」

「既然王上已經看破,為何不言明?」

在蓋聶看來,這畢竟關係著秦國生死存亡。

秦王一笑,站了起來。

「放心,咱們的文信侯可不是一個會誤事的人。」

……

咸陽宮外,出了宮門的呂不韋並沒有像昌平君一樣離開,而是在車中坐了一會兒。

窗門緩緩打開,呂不韋的手從中伸了出來,對著侍從言道。

「持我手書,交給桓齮,讓他領一萬精銳,立刻進駐蒲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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