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四十九章 十二個金路易

春暖花開,積雪消融,暖暖的海風從南至北拂過光明大陸,把凜冽的寒冬一步步的驅趕向北方,直到把它逼迫回到那終年積雪的極寒之地。

大地回春之後,堅實的土地變得鬆軟,一整個冬天都和家人擠在被窩裡哆哆嗦嗦苦熬的農夫們又精神了過來,就像拉磨的驢子套上了籠頭,麻木認命的開始了年復一年為了生存而掙扎的辛苦勞作。

但是今年,洛林王國的農夫們不再如往年那麼麻木,因為他們的心裡有了盼頭。

尼沃海恩城以南的庫拉爾鎮上,大清早的就排起了長長的人龍,農夫們裹著單薄的衣服在料峭的春風中安靜的排著隊,既緊張又興奮又猶豫。

長長的隊伍已經排了好半天,卻沒有一絲挪動的跡象,而且排隊的所有人也沒催促前面的人快點兒,反而把目光全都聚焦在最前面的那個人身上。

排在最前面的一個老頭兒佝僂著腰桿,對桌子後面的幾個商人陪著憨憨的笑臉,整個人顯得十分的謙卑,但是他的手指頭卻緊緊的攥成一團,好半天猶豫著不敢在一張合約上簽字。

「我說老勞倫,你還在猶豫什麼?我們聯合商業公司是洛林王國特許的助農……企業,是受到夏爾國王陛下的監督和轄制的,你信不過我們還信不過國王陛下嗎?」

「新年之前的時候我們和曦光教會的修士們一起給你們分發了土地,難道現在我們還會再坑騙你們嗎?你看看這個利息表,每年利息不超過百分之八點五……」

聯合商業公司的商人僱員已經磨破了嘴皮子,但是眼前的老頭就是不蓋手印,從後面那麼多人的眼光來看,顯然也是在等著老頭給做個樣子。

「真是可恨,要不是上面不允許,我們直接報出國王陛下就是聯社商業公司的大老闆,肯定能省下這些麻煩事兒。」

被派出來搞助農工作的商人和僱員們也是焦頭爛額,不知道該怎麼跟這些一根筋的窮鬼打交道才好。

整整一個冬天,新成立的洛林王國首相府派出了上百支「工作隊」,在曦光教會的協助之下在洛林王國境內展開了大規模的土地再分配、再規劃運動。

不但有大量的荒蕪土地被分配給了洛林農夫耕種,更有更多本屬於「斯拜亞老爺」、「盧森貴族」們的良田被打上「無主土地」的標籤進行再分配。

至於那些斯拜亞老爺和盧森貴族,要麼死於戰亂,要麼被「合理合法」的清洗驅逐,而每一支「工作隊」中都有著充足的武裝力量,以保證這場得到了光大洛林人民擁護的土地再分配運動的順利實施。

被壓迫了上百年的尼蘭人聽多了一代又一代統治者的謊言,但是這一次,他們選擇相信自己的新國王夏爾·謝瓦利埃。

不但因為曦光教會的支持,還因為那場聲勢浩大的國王加冕禮,一位可以用神跡來加持加冕禮的神眷者國王,正符合了他們心中對「救世主」的各種想像和期待。

而新年過後洛林王國首相府聯合一家「聯合商業公司」在各個城市推廣宣傳的幾項「助農政策」,更是讓一貧如洗的農夫們又喜又憂,不敢相信。

只要農夫開墾、耕種土地面積達到一定面積的,聯合商業公司低息貸款幫助農夫置備牲畜、糧種、農具等等農業生產物資,貸款利息低到農夫掰著手指頭都算不過來的地步。

也就是說農夫只要出個乾淨人兒,其餘的一切這家「聯合商業公司」全給你包了。

活了這麼大歲數了,還有這種好事兒?

斯拜亞老爺的債誰沒借過?到最後把老婆孩子都抵上了,那債務還不是還不完?

我們種地可以,我們交稅也行,但是讓我們借債?

不幹!

可是不借債又沒種子沒農具沒耕牛牲畜,這佔下了那麼一大片荒地可怎麼辦啊?

國王陛下可是說了,土地產出多少糧食他不管,但是荒了絕對不行。

農夫隊伍和聯合商業公司的僱員耗了半天,最終老勞倫還是憋出了一句心裡話。

「這位……老爺,如果我們真的……還不完這份利息呢?」

「你怕還不完利息?那麼一大塊土地都給你了,難道你還還不起?」

老勞倫訕訕的給僱員們鞠躬道:「如果還不上利息,我們把土地還回去……就可以了嗎?」

「那肯定不行!」

聯社商業公司的僱員板著臉拿出了另一份合約,指著上面的幾條規定說道:「如果你們還不上利息,那麼就要把土地暫時交還給市政廳託管,然後你給我們做一年的苦工抵債,第二年才會把土地重新交還給你。」

「苦工?只是做一年的苦工嗎?」

老勞倫琢磨著苦工倆字的含義,心頭閃過活的比牲口還不如,活活累死埋骨荒野,屍骨熬湯被眾人分食的景象。

倒也不是特別可怕,起碼不牽扯到妻女家人。

「我們可告訴你,這一年苦工可沒工錢啊!管吃管住,病了給你找醫生看病,每個月給你家人三十磅糧食作為安家費……」

「那如果我死了呢?我分到的那塊土地是不是可以給我的兒子耕種?」老勞倫不愧是眾人推出來的領頭人,迅速找到了其他的關鍵點。

「那要看你的兒子有沒有成年,土地是讓你們耕種的,不是讓你們佔有的,但是如果你不幸病死了……」

聯合商業公司的僱員翻看了一下表格,確定的跟老勞倫解釋道:「你今年三十七了,只能拿到十二個路易的撫恤金……」

「十二個路易?金的?」

「金的!國王親自定的價錢,曦光教會阿麗亞娜樞機主教核准同意了的……」

「我簽了!」

一直猶豫不定的老勞倫再也矜持不住了,他能在平均壽命不足三十歲的尼蘭活到三十七歲,做人不要太貪心的道理他是牢牢記得的。

十二個金路易,就算是死了,家人也可以活下去的吧!

就算是老婆要改嫁,也可以憑著十二個金路易的嫁妝,找一個能養活自己孩子的好男人。

……

……

萬物復甦的季節,大陸上所有的生物都煥發了全新的生機,孩童奔跑中的歡呼聲,候鳥回歸的鳴叫聲,植物發芽的細微聲,匯成了一場春天的交響樂。

但是在位於整個大陸「最接近光明」的光明山上,卻有一處陰暗僻靜的角落,死寂沉沉的沒有半點聲音,好似被隔斷了與這個世界之間的所有聯繫。

幾縷陽光透過小小的透氣窗落在囚室之內,勉強照亮了一個安靜坐在角落的人影。

溫布利的鬍鬚已經長的很長了,亂糟糟的擰作一團,他身上的衣服已經染滿了塵埃,髒兮兮的再也不復以往陽光王太子的風采。

安靜到了詭異地步的環境之中,溫布利整個人也毫無生氣的僵坐在角落裡,只有一雙耳朵偶爾間的輕輕顫動,才表明了他是個沒死透的活人。

自從被新任光明教皇勒令懺悔、贖罪,在這幾個月的囚禁時間裡,溫布利就受到了一種摧殘人類靈魂的懲罰——寂寞。

每過十天,教會才會有人送來一大盆硬麵包,隨帶著一個修士學徒會對著溫布利磕磕絆絆的念誦一段光明教義,就算完成了對他的「救贖」,剩下的時間就是溫布利的「懺悔時間」。

為了保證溫布利能夠虔誠的懺悔,教會保證了這片區域的絕對安靜,剛開始的時候囚室周圍還有鳥兒、老鼠靠近,後來光明教會動用了手段,連只螞蟻也爬不進來了,除了透氣窗每天射進來的那幾縷陽光,就連風聲、雨聲都被隔絕了。

這一片區域在除了每隔十天那個送飯的幾分鐘之內,就是死一般的寂靜。

「在安靜中悄悄的死亡」,是大陸一位著名詩人的詩句,以前的時候溫布利也和那些貴婦小姐們討論詩句的凄美,可是當這種感覺落到自己身上的時候,他才知道是多麼的令人恐懼、絕望。

任何反抗都是無用的,就像一場沒有觀眾的獨角戲,自己最終會把自己折磨發瘋。

「踏~踏~踏」

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忽然闖入了這個安靜的環境,聽聲音,不是一個人。

閉著眼睛沉睡一般的溫布利嘴角慢慢的開始上翹,緩緩的掙開了眼睛。

「終於來了嗎?呵呵呵!」

……

囚室的門打開了,身穿白袍的實習修士提著一盞昏暗的油燈走了進來,在他身後跟著一個光明教會的紅衣樞機主教,還有一個身材中等,肩膀寬闊的中年人。

溫布利打量了中年人一會兒,才認出他是誰,「卡多將軍?怎麼會是你來看我?」

按理說溫布利王太子被囚禁了這麼長時間,應該是佛倫斯王室來人跟光明教會交涉才對,但是現在來的人卻是卡多將軍,他是隸屬於佛倫斯西南方面軍的將軍,溫布利有些感到意外。

卡多將軍微微欠身,對溫布利表示了基本的尊敬,然後沉聲說道:「殿下,我是來接你回去的。」

溫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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