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繆斯女神的禮物 我的文學夢

我的家鄉大冶,地處鄂東南。往東,距離革命老區大別山區咫尺之遙,往北,距中國革命紅色根據地南昌和井岡山也只有200公里。昔日的革命烈火曾在這片土地熊熊燃燒。第一次國內革命戰爭時期,我們家鄉曾是紅軍從鄂南進軍井岡山會師的主要通道,當時家鄉熱血男女紛紛背井離鄉參加紅軍,誓死追隨中國共產黨幹革命。大冶先後湧現了開國戰將余立金、伍修權、石海山(石繼明)等戰功赫赫的革命名將。在大冶陽新交界的南山頭,瀕臨陽新的劉仁八鎮,共和國元帥彭德懷和大將滕代遠等人當年就是在這個山清水秀的小鎮成立了令國民黨聞風喪膽的紅三軍團。彭總和數千名紅軍戰士在此生活了大半年,並在在此與國民黨武裝進行過上百次激戰。無數革命先烈的鮮血染紅了這一大片沸騰的土地。為了緬懷革命先烈,教育後輩新人,新中國成立後,當地黨和人民政府不但在這些烈士的長眠地成立了南山頭革命紀念館和紅八軍革命紀念館(兩個紀念館的館長均為殷顯揚),還在大冶的青龍山公園內建立了一座高高聳立於青松綠野之間、由聶榮臻元帥親筆題名的革命烈士紀念碑。當年紅軍著名將領程子華領導的聞名中外的「大冶兵暴」,就發生在這兒。

這一方紅色土壤催生了許許多多的革命歌謠,我為了搜集整理這些民族文化瑰寶,經常往來於多個鄉鎮間,尋找多位會唱革命歌謠的老紅軍和烈屬,記下了一首首令人激動的紅色歌謠,每當我聽到一首好歌,總是如獲至寶。我從小就愛聽民間故事,唱民歌,收集民間諺語和歇後語。記得每到炎炎夏日傍晚,吃過晚飯,老人們就會搬一張小竹椅,在屋前樹下,聚在一起海闊天空地聊天,他們除了互相談論一些新近發生的稀奇古怪的事外,往往是許多新奇有趣的民間傳奇。那些神奇瑰麗的故事,總是令我聽得如痴如醉。以致只要一見老人們擺開龍門陣,我馬上就會削尖腦袋擠進人群津津有味地聽。

做過小學老師和鄉鎮幹部的父親平時非常好讀書,肚子里也裝了不少古今中外的奇聞軼事,平時也愛講故事。父親一輩子為人很仗義。他30歲那年,一位剛成年的叔叔因得急病而不幸離世,當時用村裡迷信的說法是,青年人最好是不要上前,弄不好會被勾去魂魄。但父親根本不信那一套,與另幾位年輕人上前為死者抬棺。抬棺的共有八個人,鄉間稱之為「八仙」。在「八仙」抬著死者上山安葬時,由於其中一人不小心打了一個趔趄,結果導致沉重的棺材陡地失去平衡,加上他們大都缺乏經驗,以致使棺材的重量往父親他們這邊傾斜,將毫無防備的父親肩膀和腰部當場壓傷。事後,父親又沒有及時去醫院醫治,以致留下了一輩子的創傷,後來就是挑幾十公斤的穀子也不行了。因此他一直幹不了太重的農活,所以除了平時能參加諸如鋤草、犁田刨地之類的農活外,其餘稍沉重一些的農活都無法勝任,於是他閑暇時間全部用來飽讀詩書。他滿肚子稀奇古怪的各類故事,只要他開口講水滸、西遊、封神、聊齋,講從老一輩那裡聽承下來的民間故事,他的大兒子便會雷打不動蹲在他腳邊,聚精會神地聽,一臉痴迷。父親與我就用這種最為原始的方式交流著情感,灌輸給我做人的道理。

上學後,我開始嘗試將一些人們口頭傳誦的精彩故事用文字記錄下來。1987年春天,我無意中從《大冶報》上獲悉,全國正在進行大規模的民間文學搜集工作,並要求各地省市縣各出一套民間故事、民間諺語、民間歌謠三合集,同時縣文化局為了搶救地方民間文化,在《黃石日報》和《大冶日報》上向全縣人民徵集有關地方的民間故事。

當時剛剛進入大冶金湖高中的我立馬來了興趣,就把自己耳熟能詳的幾個民間故事,用口語形式記錄整理出來,給了當時的「大冶民間文學三套集成」辦公室的負責人、時任大冶文化局局長的李勇和副局長祝振善。他們閱讀後十分高興,因為對於同屬於文字工作的民間文學,一般的文學青年常常是不屑一顧的民間文學,我這位中學生會感興趣。儘管著名作家郭沫若、沈從文及沈的弟子——曾創作了小說《受戒》,《大淖紀事》及大量甘美如醇的散文的名作家汪曾祺等人也曾大力推崇民間文學,但一般從事文學創作的人不願將民間文學放入文學範疇,就像陽春白雪與下里巴人不可同日而語。在當時,從事搜集整理民間文學的人一般都是上了年紀的離退休幹部,或是地方最基層的文化站站長之類對民間文學有著特殊感情和理解的人才願意做的事。當時像我這樣只有十幾歲的中學生,能夠對始終被視為難登大雅之堂的民間文學感興趣且熱衷於搜集整理工作,地方上還真是鳳毛麟角。

幾天後,當時的《大冶日報》「金湖月」副刊上一次發表了兩篇由我搜集整理的民間故事,隨後又在當時的責任編輯查代文老師的幫助下,發表了第一篇小說《賣葯》。後來,《黃石日報》等報紙也相繼發表了我的作品。無疑,面對這一篇篇經自己的雙手變成了鉛字的作品,對於當時尚是一名鄉村中學生的我而言,不啻於一種莫大的鼓舞。

我記得很清楚,我第一次能在地方報刊上發表作品,還是在我高一時的一位老師的刺激下投稿成的。這位老師是我的數學老師,是我高一時的班主任。由於不大注意學習,加上腦袋太笨,除了對語文有著強烈的興趣外,我的數學課一直不怎麼樣,所以在平時我對上數學課不大感興趣。為了打發那一節又一節的沉悶的數學課,我經常在課堂上偷偷看小說。為了防止老師在講台上面發現,我就故意裝作很認真的樣子,把那本小說放在課桌上,在小說上面壓上數學課本,同時手裡拿著一支筆,裝作寫字狀,而兩眼和全部身心就全投入到課本下面的故事情節之中了。誰知,我這一小伎倆很快就讓老師發覺了。有一次我正在埋頭貪婪地閱讀一本大仲馬的《三劍客》時,不料很快就被講台上的老師發覺了,他手持教棍向我走來,全班五六十名同學的目光齊刷刷地跟隨著向我逼過來,而此時的我正全神貫注沉浸在那引人入勝的小說情節裡頭,對此卻一無所知。直到老師猛的用教棍在我的面前抽了一下,我這才被嚇得魂飛魄散,手忙腳亂的將幾本書同時掉到地上,老師就很得意地讓我從地上將那本壓在下面的小說拿出來,然後當場宣布沒收。

受了這一次驚嚇,儘管我仍然還利用上物理課的時間經常偷看文學書刊,但從此以後在數學課上我再也不敢看任何課外書了。而更令我心裡難受的是,自從那次在課堂上被沒收了那本從別人手中借的《三劍客》後,我的這位老師一直對我心有成見,於是就經常當眾批評我。為了使我端正學習態度,有次嚴肅地當眾批評我說:「我們班上有個別同學現在連自己的課本都學不好,還怎麼能成為作家呢?」。還有一次,我因數學單元測驗成績很不理想,於是這位老師更加借題發揮地當作全班所有同學的面將我大奚落了一頓,並說:「我們班上有個別同學,總是在做什麼作家夢!……如果他什麼時候能發表一篇作品,我就獎他一百倍的稿費……」儘管他當時沒有指名我的名字,只不過像以前一樣又是「指桑罵槐」,但所有的同學都知道他這是在教訓我。我雖然覺得面上無光,在這麼多人的面前抬不起頭,但我的心裡非常不服氣,心想,我偏要在報刊上發表幾篇文章給你看看!

為了向我的這位老師「挑戰」,有一次我利用班裡搞演講比賽的機會,也沒用演講稿,以《諷刺是良藥》為題,來了個即興演講,毫不客氣地向我的這位老師進行了反擊,同時也向他和所有同學表明了我的決心。半個月後,我在《大冶報》副刊上一次就發表了兩篇文章,後來又在《黃石日報》上發表了一篇散文。當時在我們那所普通高中,能在市級的報紙發表文學作品的學生還是極少的,所以我當時在學校里很是引人注目,我的那些同學們更是興奮不已。我還記得,我的一位平時最為淘氣的同學特意拿著那份刊載有我兩篇文章的報紙找到那位老師面前,故意歪著頭問道:「老師,你不是說只要他能發表一篇文章,你就獎給他一百倍的稿費嗎?」窘得我那老師很是不好意思。如今,此事雖然早已經過去了十幾年了,但我對此的印象很深。現在,在十幾年後,我又把此事講出來,絕非故意揭老師的短處,相反,我對這位老師充滿了感激之情,如果沒有他當初的那番「諷刺」,也許我也不會急著去發表作品,並一直堅持讀書寫作至今。我離開我的家鄉已有十四年了,我的許多老師和同學都極少見面了,去年回家時第一次參加了高中同學的一次聚會,這是我在外漂泊十多年來第一次參加這樣的聚會。記得我還特意向大家打聽我的那位老師的消息,想去看望他,只聽說他已在縣城的一所很不錯的高中繼續做老師,桃李滿天下,很受人敬重。那期間,由《黃石日報》主辦、鄂東南地區發行最大的《東楚晚報》正在連載我的第一本書稿《卧底歷險我的第四次死裡逃生》(當時的題目為《卧底記者歷險記》)。

我人生之中的那不到兩年的高中生活,是在大冶金湖高中度過的。此地是大冶鄉政府的所在地,又名馬叫,一個非常有特色的地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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