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5章 痛打落水狗

李師,雖然和李師師差一個字。

但兩者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前者是德望深厚的長者,後者不過是個薄有才名的風塵女子。

李邦彥這傢伙看著不靠譜,沒想到還記著李逵的好。這讓李逵大為寬懷,這輩子就沒做過幾件好事,無心做了一次,卻被人念著好,確實讓李逵心頭有了些許的溫暖。

他笑道:「士美,聽說你下場了,可否中了?」

李邦彥微微有點不自在,倒不是李逵問道了他的痛處,而是自己讓李逵失望了。慚愧道:「回李師,小子才學不精,沒等顯達於京城,讓李師失望了。」

「沒中?」

李逵頓感詫異,李邦彥這傢伙是李逵遇到腦子最好的幾個人之一。甚至和蘇軾有的一比,有過目不忘之能,同時詩詞上也頗有天賦。文章也有獨到之處,按道理不會不中啊!雖說貪玩成性,但孰輕孰重還是能分辨的人。

邊上的太學生急忙給李邦彥解困道:「李師有所不知,這次大主考重策而輕論。士美善於論,而荒於策,這才沒有被取中。」

「士美去年才升到了上舍,今年下場,未免有所倉促。假以時日,必然會進士及第。」另外一位太學生,顯然是李邦彥的好友加迷弟,對李邦彥就自信多了。

不過,李邦彥的策論,確實有問題。

策,是皇帝或者執政問的具體政務問題,主要側重面是解決實際問題。

比如說,戶部財政不足,如何開源節流?

工部疏導大河工程不利,可有他法?

擅長策的,都是能解決實際問題的官員。如果是參加科舉的士子,多半是官宦子弟。當然也有例外,比如說蘇軾,考什麼都不怕,甚至考官寫的也不見得比他好。但是讓他去處理政務,恐怕就要抓瞎了。而尋常的士子,擅長策的基本上都是官宦子弟,只有他們才有機會接觸官場。甚至不少官員將兒子帶著一起上任,在參加科舉之前,就有很豐富的處理政務的能力。

而李邦彥這等工匠子弟,恐怕想要寫好策真的很難。這玩意,空想想不出來。

科舉這條路沒有僥倖,像李邦彥這樣沒有根基,還被金主給忘了的倒霉蛋,就是想要參加會試之前找個大佬補課都沒有機會。就像是當初范沖、李逵等人,參加會試之前補課的老師是黃庭堅和秦觀等人,就連蘇軾這等的文采,參加制科考試的時候,張方平也給他開小灶了。

可李邦彥只能在太學裡廝混,連個問的人都沒有。

當然,他也已經很滿足了。

他不過是河東路普通匠人子弟,能夠混進太學已經是燒高香了。

更不要提他準備下場的時候,李逵還不在京城,想要找個人幫忙也幫不上。

李邦彥可不是怨天尤人的人,反而,他樂觀的讓人有點不放心。就見他躬身對周圍作揖道:「諸位兄弟,舉業這種事情靠氣運,這次小弟沒考上,說明咱們兄弟的情分沒有斷。要不然,真要是有人做官了,豈不是將來天各一方,哪有如今比鄰而居,遊盪京城之樂?」

「是極,是極!」

「士美如此豁達,我等做小女兒態,確實讓人不齒。」

「今日不醉不歸!」

「對,不醉不歸!」

……

忽然,李邦彥像是想起來了什麼似的,趕緊過來邀請李逵:「大人,前方館子新來了個紅凌姑娘。能跳繩上舞,我等準備前去捧場。大人,有暇不如……」

李逵眉頭一蹙,心說,幾年前遇到這傢伙就是這副樣子,怎麼去了太學,一點都沒變?

浪子終究是浪子,怎麼可能改變?

李逵雖說對於繩子上跳舞也很心動,這算是雜技吧?但是他如今這麼大的官,卻和一幫太學生混跡在一起,雖說太學生之中大部分年紀都不比他小,但總歸傳出去不太好。果斷拒絕了李邦彥的邀請。

和章授一起,在酒樓選了個雅間,李逵和章授坐定之後,突然有小廝前來敲門,打開之後躬身問:「兩位大人,樓下有一太學生李邦彥求見,不知?」

「讓他上來。」

李逵一開始還以為李邦彥這廝是兜里沒錢了,可李逵還是小看了他。李邦彥並非是兜里沒錢了,而是帶了兩個人來到了雅間:「大人。」

見面的那一刻,李邦彥頓時有點赫然,不敢看人。並且和來人站開了,彷彿想要對李逵表明心跡,咱跟他倆不熟。

反倒是站在他邊上的一高一矮,兩人氣宇軒昂,一個年紀大些,但也不過是二十來歲的樣子。另一個年紀很小,十四五的年紀。

「學生陳公輔拜見李待制。」

「學生李綱見過李待制。」

李逵放在木箸,抬頭看向了陳公輔,心中暗嘆:「好一副正人君子之相,面色紅潤,目光堅定,尤其是一張四方臉,更是給人種忠鯁直言的正派。」

再看李綱,也非等閑。這傢伙年紀不大,但看上去也是個心志堅毅之輩。

說起來,李逵心頭還是有點小驚喜的,他混跡投靠交友的都是些什麼人?大部分都是名聲很不好的……也別大部分了,全部都是名聲很不好的傢伙。假以時日,史書上混個奸佞的名聲,基本上都沒跑。就算是花榮這等耿直之人,可惜是個武夫,難堪重用。

這不是鄙視花榮,而是大宋就這樣,讀書人高人一等。

武夫,算了,這等殺胚死了都活該。

國子監祭酒總管天下太學,小學,武學等等諸學,可祭酒大老爺什麼時候關注過武學?

「李師之前立言:無善無惡是心之體,有善有惡是意之動,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小子聞聽,如黃鐘大呂,振聾發聵,久久不能自已。多年疑惑頓解,李師當得我天下儒門之首,我等前來拜會,是有一事相求。」陳公輔躬身道,雖心中激蕩,卻還能做到舉止有禮。

李逵對陳公輔越來越滿意,這樣的學生收一個,絕對不虧。

當即熱情的邀請道:「還請落座說話。」

「小二,添兩雙碗筷。」

就連李邦彥都覺得李逵變了,他的這位東主,可不是好說話的主。尤其是被人打攪的時候,更是性格直白,從來不掩飾內心的想法。他看著李逵高興的樣子,心中不免惴惴,很想告訴李逵:您老會後悔的!

「李師,我等前來是邀請李師去太學與洛學之人論戰,李師如今雖剛立言,正是揚名的好時候。洛學乃迂腐之學,我等雖不滿其橫行,但寡不敵眾,如李師前來,必然還太學一個清凈之地。」

李逵如同上茅房張嘴吃了個蒼蠅,他去太學論戰,找死呢?

你們安的什麼心?

要是在延安府當通判,這等不開眼的小兔崽子按住就該打四十大板,充軍修堡去。

李逵就一個人,能對付得了國子監數千張嘴?

沒錯,他是嗓門大,但也有極限。五十個人一起嘶喊就能將他敗退,他吃飽了撐地和上千人論戰?

萬一敗退,這臉就丟大發了。

「你呢?李綱,你父親曾經是呂公幕僚,我當初在延安府也見過。聽說已經回京了。你家可不允許你參加與人爭論吧?」

「但是李師,理不爭,豈不是怕了人?」

李綱人雖小,但也是個不服氣的主。

李逵有點坐蠟了,他覺得剛才讓小二添加碗筷,絕對是個錯誤。尤其是看著正派人,說話都不中聽。什麼叫理不爭,就是怕了?李逵心說他要是爭得過,早就去太學吊打洛學門徒了。萬一,論戰中,因為自己讀書少,漏洞百出,豈不是把好不容易攢下的名聲都給丟了?

因小失大,得不償失。

「年輕人——」

李逵突然擺出一副過來人的架勢,反正就陳公輔和李綱這等沒官職的太學生,也不敢反駁:「少年人戒驕戒躁,你們還在求學,這次會試下場了嗎?」

「學生慚愧!」

說到會試,陳公輔一臉的無奈,他連參加的資格都沒有。

李綱有樣學樣的垂首道:「學生慚愧!」畢竟李逵比他大不了幾歲就中了進士,按照他的想法,李逵像他這麼大的時候,應該是博文廣記之輩,自己在學問上肯定和李逵有著巨大的鴻溝。

「你看,你們連聖人言,經史子集都沒有悟透,就想著和人爭論。豈不是捨本逐末,不僅會荒廢學業,還得到不到任何益處。你們這樣做,我真為大宋的未來擔憂啊!」李逵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彷彿真的是為陳公輔等人心慮。

他為了打發這兩個討債鬼,實在是費盡心思。

當然,改勉勵幾句,還得說。

「求學需務本,須知諸事處於心動,至善是心之本體。忠於對錯,卻忽視了本性的追求,這才是最大的錯誤。事即是道,道即事。事當躬身而篤行,方可行知合一。到時候根本就不用我替你們去論戰,你們自己就能用煌煌天道之威睥睨天下小人,為何舍近而求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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