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地主家也沒餘糧啊!

章惇的憤怒,那是因為林希的身份特殊。

林希,福建路人,嘉佑二年進士。

知道這信息的都已經覺察過味來了。林希和章惇的關係是老鄉,還是同一科的進士。別看章惇因為侄子中了狀元,臉上掛不住,沒有參加選官,重新考了一次科舉。當然,也考上了。但是和章惇熟悉的人都知道,章惇喜歡把自己當成嘉佑二年的進士。

主要是嘉佑四年的己亥科,人才凋零,有點讓他感覺沒臉見人。

即便如此,嘉佑四年這一科章惇也沒有中狀元。就像是在太學裡,上捨生參加月考的時候沒考上魁首。憤而去了中捨生哪裡找存在感,然後被啪啪打臉。

第一竟然還不是他!

事實上,他的名次並沒有上升,還是殿試第五,和嘉佑二年的排名一模一樣。

當時的章惇並沒有感覺到羞辱,他還是很高興的參加了選官,進入仕途。

真正讓章惇大受打擊的一年後的制科。制科考試,是針對進士的考試。當然其他身份的文官也能參加,但是沒進士出身的文官,根本就沒膽參加大宋最高規格的制科考試。因為制科考試不僅僅是考試,還有一個入門門檻,參加考試之前,需要向兩制即掌內製、外製的翰林學士、知制誥、中書舍人,呈送平時所作策、論各25篇。

像老種,種建中這樣的蔭補文官,如果有人問他要50篇眾論古今的策論,老頭說不定一怒之下會拔刀殺人。

沒見這麼欺負人的事,還將不講理了?

這僅僅是參加制科考試的入場券。

也就是通過了翰林院,中書秘書省高官的認可之後,拿到一張參加制科的准考證。

而正式考試,遠遠要比想像的更難。一天之內六篇策論,每篇至少3000字,還不是三百,而是三千字。

這足以讓很多進士看到題目都絕望了。

這還不算完,考試題目還分明暗之分,從九經,十七史,《國語》、《荀子》、《揚子》、《管子》等典籍之中摘取。甚至還有兵法比如《尉繚子》、《孫子兵法》等等。

這樣的考試,不是飽讀詩書之人,連題目都看不懂。

結果就是,嘉佑六年的制科考試,皇帝成功錄取了九個人,其中七個是嘉佑二年丁酉科的進士。至於章惇後來參加的嘉佑四年己亥科,全軍覆沒。狀元劉輝連見皇帝考核的第三場都沒有機會參加,就被刷下來了。這才讓章惇開始反思起來,自己再混跡在嘉佑四年的進士圈子裡,會不會丟人?

答案是會。

嘉佑二年的進士,蘇軾、蘇澈、曾鞏、曾布、張載、程頤一個個名字,漸漸的出現在了大宋文壇最核心的圈子。

而嘉佑四年……

這種感覺讓章惇當年很受傷,就像是自己在書院之中,成績不理想。好不容易找到一幫蒙童,準備去欺負人的,人沒有欺負到,自信心不但沒有恢複,反而被羞辱了。

這就是章惇如此心高氣傲之人,不得不打腫了自己的臉,腆著臉說自己是嘉佑二年的進士。

而林希,正是他的同門。從師徒名分上來說,歐陽修主持了嘉佑二年進士科的考試,他是主考官,他們都算是歐陽修的弟子。

大宋文臣圈內有人生三大鐵:同鄉,同黨,同門。

章惇和林希是同鄉和同門,還是同黨。

按理說,天下沒有比他們更為牢固的友誼了。用章惇的想法,他和林希之間的友誼牢不可破。天下已經沒有比他們之間更為深厚的友誼了。

當然,梁山匪徒表示很不服氣,明明天下有更深厚,更偉大的友誼,為什麼你說沒有?

一起抱著取暖,就問你們敢不敢……

章惇心目中最不可能叛變的人就是林希。可林希隱隱有叛變的跡象,如何能讓他不驚不怒?

可讓他愕然的是,當他怒吼之後,李逵用比他更大的聲音,掩蓋了他發出的震怒。就見李逵衝到了張商英面前,一把薅住張商英的衣襟,將人從地上拉倒面前,怒吼道:「不可能!」

張商英又快哭了,他明明講的每一句都是真話,為何就是沒人相信?

「李逵,你可以羞辱我,但絕對不能用這等卑劣的手段陷害我!」

張商英說完,表示很光棍。他說的每一句,背叛的每一個名字都是真的。

可李逵不信,他怒罵道:「這幫生兒子沒……的傻叉,我和他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為何要陷害於我?」

這不是陷害,而是看你不順眼。

張商英沒敢發牢騷,只好說出他知道的消息:「趙挺之是邢恕的大舅子。」

李逵剛剛搞的趙挺之丟官,這個理由說得過去。

邢恕也就罷了,本來就是反覆小人。可是林希和姜旭呢?李逵不依不饒道:「邢恕幾算了,那麼禮部尚書林希和大理寺卿姜旭呢?他們為何和我過不去?」

「姜旭的事我知道一些,他家去延安府經營煤油生意,投入巨資賣地挖油井,卻被騙了數萬貫,啥也沒挖到。最後還被煤油商會的人給打出了延安府。李逵,你摸著良心敢不敢說自己和煤油商會一點關係都沒有?」

李逵驚呆了,煤油商會的鍋他也要背?

當然,李逵就是反駁,估計也沒辦法撇清。畢竟,他賺錢了,還賺了不少。

隨即,他用扭頭看向了章惇,眼神頗為無辜,讓章惇心底冒出一絲的不忍,彷彿不給李逵正名,就是犯了天大的罪過似的。

張商英等待著發落。

他如今的情況很不妙,彷彿生死都在章惇的一念之間。

良久,章惇終於做出了決定:「去把邢恕、姜旭和林希給老夫叫來!」

距離都事堂最近的應該是大理寺的衙門,姜旭進入都事堂之後,就看到了如同死狗一般躲在角落的張商英。

哼——

冷哼一聲,正準備揚長而去。卻發現彷彿一堵肉牆擋住了自己的去路。當他抬頭看到一張黑臉,露出慘白的牙齒,當時姜旭就是這麼認為的,李逵的牙很白,但是同樣的白,要是沒有他那張黑臉襯托,絕對不會有瘮人之意。

哼哼——

冷笑,不屑。

從眼神中讀到了,畢竟是正三品的高官,姜旭涵養還是有的。走到了章惇的面前,躬身道:「章相。」

哼——

章惇此刻心氣正不順呢,肯定不會有好臉色給姜旭看。鬧了個沒趣之後,姜旭也不敢發作,只能找個地方坐下來。

倒霉就倒霉他來得太早了,李逵這廝眼珠如牛蛋般大,死死的盯著他,讓他渾身越來越不自在。這種不自在直接導致他開始心虛起來。

之前,他並沒有這種感覺。打壓李逵,甚至驅逐李逵這由不是他一個人的主意。天塌下來,有高個子的人頂著。刑部尚書邢恕還有禮部尚書林希他們的官都比他大,而且和章惇的關係也比他近。姜旭想著再熬一熬,就過去了。

可是左等右等,邢恕和林希都沒有到場。

畢竟刑部和禮部都在皇城外,派人過去喊人,也需要時間。

尤其是,大宋的主管官員,經常翹班。衙門裡要是找不到人的話,就得去滿京城的酒樓找人了。

心裡頭越想越虛,深怕李逵像對付張商英那樣對付他。他身子骨可經不起折騰,要是像張商英這樣被打一頓,說不定就要一病不起了。

可是仇已經埋下,姜旭也沒有了退路,只能盼著兩位同夥快些來。

再等了一會兒,姜旭沒有等來同夥,卻有人傳話,李家的管事來了。

李逵擺出一副不死不休的駕駛,甩著衣袂路過了姜旭,出都事堂外。索封帶著人正在等待,急忙招呼道:「人傑,這裡。」

「見過東主!」

「東主!」

邱明仁是匯通錢莊的總掌柜,他躬身喊李逵:「東主!」

啥也不說了,匯通錢莊就是李逵的。

李逵沒好氣地看了一眼索封,心說:你也不是窮人,至於嗎?

可索封架不住面對一個資本數百萬貫,能夠動用上千萬貫的超級商號,他老婆的那點嫁妝,根本就不值一提。

「東西拿來了嗎?」

「小五來了之後,就去派人找了。不過只找到了姜家的商號的拆借款子,總數有三萬貫。」邱明仁將借款的憑著拿來雙手遞給了李逵。

為此,邱明仁還有些可惜道:「林家的商號在福建路,東主要是能等等的話,興許五日能等來消息。」

「太慢了,不用了。」李逵看過憑證之後,說道:「你先回去,宣懷做的不錯,我準備讓他接你的班。」

邱明仁聞聽大喜道:「謝東主栽培。」

邱明仁的年紀也不小了,而匯通錢莊這樣的龐然大物,想要維持運作,需要超越常人的精力。前兩年他精力還夠,可是這兩年卻越來越感覺力不從心了。

有了李逵的這句保證,他邱家的富貴至少可以延續兩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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