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 來吧,互相傷害!

垂拱殿內,君臣互相矜持起來。

皇帝在琢磨,李清臣特意在上朝之前趕來和他見面,難道僅僅是說一聲,青唐城打下來了?

這不符合李清臣的做派,同時,樞密院有職方司傳遞消息,難道皇帝的皇城司消息傳遞會比樞密院慢?

不可能的。

唯一的解釋就是,李清臣向他靠攏了。

在此之前,趙煦雖親政了,可以詢問大宋國事,履行皇帝的職責。但實際上,章惇也好,蔡卞也罷,在政務和國事上,都沒有太把皇帝當回事。就連李清臣也是如此,樞密院讓他和安燾弄得鐵桶一般,針插不進,水潑不進。

沒有親政的時候,因為宣仁太后不還政,讓十七歲的趙煦很不滿。

當時祖母和孫子之間出現了很大的隔閡,導致在宣仁太后薨後,趙煦就迫不及待的清理元祐時期的老臣。

可是親政之後才明白,他是有過問朝政的資格,也有掌舵大宋的權力了。

而且大臣們,還是他欽點的,可是他自認為是肱骨之臣的大臣並沒有太將他當回事。具體表現在,趙煦在講道理,擺事實上,被一群智商超群,經驗豐富,手段老辣的大臣欺負的團團轉。他還不能表現出來情緒上的不對勁,顯得自己無能。

往往只能用拖延,稀泥的手段,找回點面子。

這皇帝當的憋屈啊!

也許是有了這些經歷,趙煦更清楚當初宣仁太后不讓他親政的原因,因為他親不親政,沒什麼兩樣。朝堂上的事,還是相公們說了算,和他這個皇帝關係不大,和太皇太后也無關。

或許正因為這種感悟,讓趙煦有了將呂大防調回京城的打算。

帝王術,終究還是要平衡。

新黨的動作,實在是讓他這個皇帝也頭痛不已。

現在,機會來了。西夏和河湟的接連勝利,讓他擁有足夠政績可以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同時,也有了限制章惇權力的想法。

李清臣偷偷拜見皇帝,顯然是要和章惇等人割裂。唯一讓趙煦舉棋不定的是,李清臣能否讓他信任,此人也是變法派的中堅。這讓趙煦頗為為難,要是有個能商量的人就好了。比如說李逵……可惜,李逵遠在千里之外。

李清臣倒是平靜,站在垂拱殿中,做閉目養神狀。

趙煦還是嫩了一點,要是老辣的仁宗皇帝,或許這會兒就讓李清臣走了。皇帝對臣子的表現不用刻意,只要記住就可以了。可是趙煦經驗不足,還迫切的想要掌控朝堂的主動權,這才僵持了起來。不過,時間不長,趙煦就有了決定:「李卿,青塘大捷的消息,該不該耿在朝堂上公布?」

相比章惇、蔡卞、蘇轍等人,皇帝和李清臣肯定是第一時間得到戰爭的情報。

其他人恐怕要等軍報抵達京城之後才恍然大悟。

李清臣睜開眼,嘴角微微揚了揚,他對皇帝的反應有足夠的信心,這讓趙煦很難受,他彷彿又被看穿了。

「陛下,臣以為,消息是否真實,需要軍報和監軍的秘折抵達京城入了通進司之後,抄報中書、門下、尚書三省,之後才能確定消息屬實。在此之前,臣以為需要謹慎對待消息。」

果然,李清臣的來意表露了出來,他就想偷著樂,然後看著章惇幾個上躥下跳的出大力,然後偷偷踹一腳。

皇帝趙煦愣了愣,隨即對李清臣的想法很感興趣,不過他也有擔憂:「李卿,如今京城匠作、兵器二監,兵部、工部二堂所屬工坊、府庫物資都已經籌集優先供應西軍。可如今西軍大勝,顯然用不著如此多的物資,如果戶部要啟運這批物資,該如何決斷?」

「拖——」

「軍情如火,旁人不知,相公勢必會著急。」趙煦緩緩道。

李清臣笑道:「等瞞不住的時候,就告訴他。」

趙煦正眼敲了一眼李清臣,心說:「這傢伙夠壞的,不過……他挺喜歡。」

趙煦耷拉著眼皮,沉吟道:「就按李卿的做。」

「臣告退!」

等到人走了,趙煦似乎自言自語,又似乎問郝隨:「也不知道是得是失?」

「陛下英明!」

郝隨身為宦官,他真參與不了相公們和皇帝的鬥智斗勇,皇帝不把他當人看,難道相公們會把他當人看?

這種籌謀,他根本就參與不上,也不敢攙和。以前他被章惇等人當小廝一樣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如今,他幡然醒悟,決心一心一意跟著皇帝。可是讓他參與國事,郝隨水平完全不夠,只能站在皇帝的身後,狐假虎威的大喊一聲:「陛下威武!」

趙煦沒指望郝隨能給出好建議,只是笑著罵了一句:「老貨!」

這種明裡是罵,暗地裡親近的舉動,讓郝隨心花怒放,一張皺巴巴的臉,愣是擠弄成了包子。

皇帝趙煦心情大好之下,詢問:「你和李逵共事默契,你能說一說,李逵的做事風格嗎?」

郝隨愣了愣,隨即心裡苦笑不已。他是和李逵共事默契,但問題是,李逵根本就不聽他的,如果他想要擅自獨斷,還要被李逵鎮壓。這種情況下,除非寧死不屈,只能言聽計從了。加上宦官慫了不丟臉,能不默契嗎?

可話不能這麼說,李逵是郝隨為數不多的靠山,他在李逵身上撈了不少功勛。要是背後說人壞話,這還是人嗎?

當然,宦官這麼做無可厚非。

可郝隨自認為自己是講義氣的人,當即打包票道:「奴婢跟著李逵做事,只要相信一個事實即可!」

皇帝好奇道:「什麼事實?」

「他做的比奴婢好!」

郝隨獻媚道。

聽到這話,皇帝趙煦也樂了,要說李逵能力不行,恐怕連和他關係很僵的蔡卞等人都說不出口。郝隨和李逵一起共事,確實只要聽李逵的就行了。

早朝開始。

這日的議題還是物資運送,還有軍隊抽調。

章惇眯著眼睛看了一眼李清臣,他這段日子越來越多的干涉樞密院的政務,已經讓李清臣很不滿了。

當然,章惇更想要做的是趕走李清臣,想要對付李清臣,就要將安燾給解決掉。

眼下大戰在即,如果李清臣配合不利,確實是個不錯的機會。

「陛下,臣有本上奏!」

中書舍人嚴衝出班後,從笏板後將奏章遞給了小黃門。然後開始朗聲開口:「自六月來,秦鳳路籌備對青塘唃廝啰反攻,但樞密院屢屢做事不利,恐我秦鳳路大軍孤立無援。各地抽調的兩萬兵馬,軍紀不佳,操練懈怠之頑疾。臣彈劾樞密使李清臣,尸位素餐,在其位不謀其政,貽誤軍情。」

「混賬。」李清臣可不是什麼好脾氣,對嚴沖怒道:「軍國大事,哪裡是你一個小小的中書舍人多嘴的份?」

「本官不定你個越權之罪,還以為人人都能插手樞密院的事了!」

中書舍人雖然品級不算高,但身為宰相章惇的馬仔,嚴沖自然深知自己的職責,先讓李清臣動怒,然後自然有其他人圍剿。

嚴沖笑道:「李樞密,下官就不明白了,如今我中書省內都在為收復河湟之地籌謀,有道是居廟堂之高承其位,如今我大宋正值戡難,還分什麼樞密院和中書省?再說了,章相執掌中書,權知兵事,我等都事堂屬員,自然有參政議政之責。」

「章相,這是你的意思?」

李清臣棄了嚴沖,反而找上了章惇。

章惇淡淡道:「李樞密,官家允我知兵權,但是你的樞密院卻連一點消息都不讓老夫知道。老夫還以為這知兵的差遣不過是說說而已。」

「章相想要知道什麼,不妨直說?」

李清臣冷笑連連,心說:他終於忍不住了。

章惇是個說一不二的人,掌控欲非常強。他身為宰相,如今打仗了,樞密院卻連中書省派人進駐都拒絕,這讓他非常惱怒。要是他沒有知兵權的差遣,自然不會多嘴,當然那時候該他鬧情緒了。宰相沒有知兵的差遣,是不能過問軍事的,這是權責,誰也不能例外。

可如今章惇有了這個權力,卻根本就找不到機會參與戰爭謀劃之中,他如何甘心?

章惇冷哼了一聲,目光冷冽道:「老夫認為安燾在秦鳳路,統帥西軍二十萬大軍,卻做事混亂不堪。如今大戰在即,老夫為大宋社稷想,安燾不合適繼續做永興軍路兵馬大總管,同知樞密院職權重大,一旦國有大事,造成的損失將無法估量,老夫以為換人是最好的辦法。」

「章相可有人選?」

「邢恕即可。」

用邢恕接替安燾,這是章惇準備給曾布上眼藥,而且章惇早就看透了邢恕,這貨只要給了甜頭,立馬就能拉攏過來。

這一招,既打壓了曾布,又削弱了樞密院李清臣,一旦李清臣保不住安燾,就能間隙了李清臣和安燾的同盟,一箭三雕,最是妥當。

邢恕偷偷用餘光瞄了一眼曾布,心中彩旗招展,他想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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