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不信邪

宦官的生活一直都很艱難,宮裡的生活用性命行走鋼絲上來形容也不為過。

而倒過台的宦官更是如此,他們註定這輩子毫無指望。童貫跟著李憲一起倒台,還能神奇的走上宦官的巔峰,不得不說運氣,隱忍,還有能力都不缺。

縱然一生大起大落,童貫也沒有感覺到人生有如此艱難過。

身負皇命,隻身入西北,僅這份決絕的果斷,足以讓那些遠離帝都,沒有機會身沐皇恩的邊軍將領們敬仰。

可他說什麼也不想到,盼星星,盼月亮,認定生命中最強幫手剛和他會面,就對他慘下毒手。

他就像是被綠了的痴情漢,眸子中閃爍著絕望的淚水。

生命的信仰的受到此生最大的挑戰。

「李逵!」

童貫趴在地上,就連罵都不敢大聲罵出來。他深怕被人聽到,傳到李逵的耳朵里,會帶來更大的報復。

可是他不甘心吶!

他想要做名留青史的宦官,想要成為天子手中最鋒利的那把劍。

可一切的一切,卻在李逵面前成了個天大的笑話。

用一個莫須有的罪名,稀里糊塗的將他打到生活不能自理,想到那頓鞭子,他就怕地發抖。比挨刀子都疼,尤其是自尊上的踐踏,讓他心如死灰。李逵竟然會用軍中可有可無的軍規,來對他下手。武器沒有在懷中,這也是罪?

童貫說什麼也不信這是李逵執法如山,肯定是文官的陰謀詭計。是李逵看他不順眼,故意給拿他立威。

「公公,該上藥了!」

「你們幾個輕一點!」

童貫已經顧不上做鐵血漢子了,被軍法打到尿崩,試問,天下哪個英雄如此不堪?

他一輩子養的英雄氣喪盡,就像是讀書人失去了氣節,沒有了胸中的浩然正氣,脆弱的心靈裂開了一個永遠無法癒合的傷口,一點點撕裂著他的心臟。

事到如今,再裝英雄好漢,給誰看?

怕疼,才是人應該的表現。

「絲——」

「疼死咱家了。」

童貫也不嫌丟人,疼起來就是殺豬般大喊大叫,反正他已經是一攤爛泥,脆弱且敏感的心卑微的感受著周遭一切對他鄙夷的目光。

「公公,你先忍忍。傷口已經開始癒合,要不了幾天就不疼了。」

「高將軍還是沒有消息?」

「公公,小人昨日都在大道上等著,就是不見高將軍。您也知道,我們人少,不敢深入。跟高將軍匯合之後就好了,小人以為最多一日,就能見到高將軍了。公公不用擔憂戰事,我們如果在騎兵戰陣之中,或許護不住公公周全,但是在步兵軍陣之中,我等就是拼了性命也能護住公公周全。」

這話說的理直氣壯,但每一個字似乎都在詮釋著一個事實,怕死。人為財死,為了錢拚命,說明童貫給的錢還不夠。這幫人即便一再保證,也讓童貫心煩不已。他開始嫌棄這些當初依仗的人才。

童貫就納悶了,李逵隨便在膚施城收個家丁,都能收到魯達這樣的猛將。可是自己卻在京城劃拉出些什麼人出來?

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京城的混混比不了御拳館出來的武人,他們從小就在街頭廝混,要是家裡有點錢,也不至於惹下這等惡名。當然,就他們這樣的爛人,騎馬就不用想了。東京城有馬匹租賃業務,但是那種是被圈養的駑馬,連跑都不會跑,騎在這樣的馬背上,跟遛街沒多大區別,肯定不能算是會騎馬。

真要是上了戰場,童貫靠著這些手下,恐怕命丟掉的概率很大。

換藥之後,童貫裝死。

他沒辦法不這樣,要是瞪著看人,他有種褲襠涼颼颼的悲涼。

可是他裝睡是無奈,而且根本就睡不著。

也不知道那個傢伙起頭,說起了李逵的英雄事迹。

「我等苦等高將軍不至,萬一要是李大人攻下了蘭州城,豈不是偌大的功勞失之交臂?」

即便是跟著童貫,他們也想要立戰功,萬一當官了呢?

對於頂級權貴來說,不入流的武官他們瞧不上。但是對百姓來說,大宋的官職是非常讓人垂涎的特權。而且,就童貫在李逵面前,也甭提什麼臉面了,不被李逵折騰死,就已經很不錯了。更不要說從李逵手裡拿來功勞分配給童貫的手下了。

有人擔憂,有人卻不慌:「你傻啊!蘭州城有蕃兵一萬多,飛廉軍就是全去了,攻城之戰,勝負也未知。我承認李大人是很厲害,但總不至於三千騎兵就能大敗一萬多人馬吧?而且蕃兵都是騎兵,我大宋吃虧就是騎兵不如人家多?」

「人多有何用?李大人金明寨一役,可是用步兵就能殺的西夏鐵騎屁滾尿流,如今雖然兵少,可青塘人也非西夏人能比。」

聽到『屁滾尿流』這四個字,童貫的耳朵都豎了起來。他最怕的就是聽到『屁股尿流』這四個字很精妙的概括了他人生中最大的恥辱。

「可騎兵不比步兵,再說了李大人身邊人少,恐怕有點難。」

「你懂什麼,李大人當初是三千破五萬,怎麼可能被青塘這些不入流的小賊給困住。說不定等我們和高將軍匯合之後,趕到蘭州城,已經打贏了呢?」

「胡說八道,哪裡是三千破五萬,是八百破十萬。你們不知道李大人雖是文曲星下凡,但他手裡拿的是判官筆,文能安邦定國,武能開疆拓土,非一般讀書種子能比?」

「絲——這麼厲害?」

……

童貫越聽心裡越不是滋味。什麼文曲星,判官筆,能對的上嗎?

他也知道東京城的人喜歡吹牛,把沒的說成有的,把有的吹成天上的。可總不能睜著眼胡說八道吧?

八百破十萬,太祖皇帝也不敢這麼吹啊!

反正,李逵在東京城的名頭有被神話的趨勢。當然,金明寨之戰,確實給大宋帶來了久違的信心。

童貫雖是整場戰役的知情人,秘折和奏摺都看過,自然明白李逵的厲害。但即便是如此,也和京城街頭吹噓的那個李逵有很大的出人。

更何況,這些人大部分是童貫網羅的護衛親兵,他們如此吹噓李逵,想過童貫的感受嗎?被氣地雙眼通紅的童貫,突然暴怒道:「夠了,咱家要清凈清凈。你們幾個,隨著官道去迎接高將軍,要是十里沒有迎到高將軍,那麼就迎一百里。」

許是他們也知道,惹怒了僱主。

一時間,頓時作鳥獸散。

好在終於耳朵根前清凈了些,童貫曬著暖洋洋的太陽,迷迷糊糊之間睡著了。夢中,他化身成為那個金盔金甲的猛將,在萬軍從中大殺四方。

正當他想要酣暢淋漓的大殺四方的時候,突然有股子小腹刺痛的難受。

夢見驚醒之後,閉著眼睛偷偷摸了一把墊在身下的毯子,頓時鬆了一口氣。

急忙對周圍喊叫起來,扶咱家起來。

「公公你要喝水?」

童貫冷著臉,沒好氣道:「扶咱家去解手。」

一直到傍晚,天色漸漸要暗了下來。童貫這才望眼欲穿地在視線中看到有人在官道上移動。等了足足半個時辰,高俅才匆匆趕來。

看到童貫的慘狀,高俅急忙從馬上跳下來,驚詫道:「公公,這是怎麼了?」

「咱家犯了軍規而已,不用擔心。」童貫故作輕鬆道,臉色卻不太自然。

高俅怒道:「人傑也不知道護著公公些個,讓公公受此大罪,這可如何是好?」

「軍中自有軍中的規矩,咱家即便是監軍,也不能罔顧軍法。好了,高將軍你也不用糾結於此。咱家急著和你見面,是想要和你商議一下,蘭州城如何拿下的問題。大學士要我半個月之內拿下蘭州。咱家就怕半月一晃而過,到時候我等辜負了大學士的信任,到時候如何收場。」

童貫不無擔憂道。

大宋的文人和宦官一直是針尖對麥芒的敵對關係。尤其像童貫這樣野心勃勃之輩,當初李憲離開京城的時候,也有不少文臣反對。要不是李憲很快在西北打開了局面,他也做不到統領西軍,征戰西夏。在文臣眼裡,童貫就是第二個李憲。

高俅緊張的搓手,這要問他就難了。他也不清楚靠著自己能否打下來蘭州。只不過李逵來了,他就放心了。

放心的結果就是,李逵基本上不和他商量作戰。

想想也是如此,高俅連排兵布陣的本事都懸乎,李逵怎麼會和他商量如何作戰?這根本就是問道於盲。

良久,高俅才尷尬道:「人傑沒有和我商量過。」

他隨後覺得有出賣李逵的嫌疑,急忙解釋道:「不過高某相信人傑,對付青塘人不過是小試牛刀。蘭州遲早是要在咱們手裡光復。」

童貫翻著白眼,冷哼道:「他竟然不給你商量?你才是主將?」

這麼一問,高俅更是尷尬,李逵雖說是文臣,可問題是那個文臣敢帶著一千人沖幾萬人的本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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