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1章 書生有毒

是夜。

蘇轍在臨時住處宴請章楶。他們之間的關係不錯,章楶能夠在西北獨攬大權將近五年,沒有朝堂上的支持是絕對不可能的,而蘇轍無疑是元祐時期大宋朝堂上最重要的幾個重臣之一。

加上蘇軾也是個好熱鬧的人,經常拉著弟弟參加各種聚會,一來二去自然成了朋友。

只不過,章氏兄弟都和蘇軾關係莫逆,但和蘇轍的關係稍微生冷了一些。即便是生冷了一些,但相對於和呂惠卿來說,蘇轍無疑是能說真心話的人,而呂惠卿不是。

「質夫兄,為何在府衙幾次錯開話題?難道有不妥之處?」蘇轍是個謹慎的人,發現章楶幾次都和無關緊要的李逵交頭接耳,似乎根本就沒有談論軍略的意思。這讓他很奇怪,同時在心中也提了個醒。

擔心章楶有其他的心思。

可章楶卻搖頭道:「非也,子由。你會支持戰爭嗎?大宋和西夏的國戰?」

章楶語氣一次比一次重,這讓蘇轍不吭聲了,微微蹙眉凝思片刻才緩緩道:「我支持。」

「哈……」

章楶吭哧了一聲,之後接連咳嗽起來,顯然是被酒給嗆了一口。好不容易緩和之後,卻像是看怪物似的盯著蘇轍。

蘇轍不自在的訕笑道:「質夫兄,難道小弟說錯了不成?」

「之前宣仁太后當政,呂兄和范兄是頗有擔當之人,加上西夏屢次襲擾我大宋邊境,是可忍孰不可忍,你同意對西夏用兵,也不足為奇。可如今,你也知道的我那個族弟子厚,性格執拗,又傲慢。過於剛直而少柔,大宋對西夏用兵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按照為兄對你的了解,你應該勸解陛下慎用兵戈才對,為何你?」

說到這裡,章楶對著蘇轍不解的搖了搖頭,似乎很不可思議。

蘇轍臉上有點掛不住,心說:自己以前保守,那是因為看不到對西夏用兵勝利的希望。這種情緒在很多大臣心裡都有。並不是打不贏西夏,而是無法一勞永逸的解決西夏。這是兩個概念,無法一勞永逸的解決西夏,大宋如果被西夏拖住,每年增加的軍費將是千萬計。

這對大宋來說已經是個沉重的負擔了。

大宋為什麼要變法,還不是錢沒了,才要變法。

有道是窮則思變,大宋就像是個富有家庭出來的公子,以前很有錢,敞開了花也不要緊。突然有一天,錢不夠了。大手大腳習慣了的大宋朝廷,自然是左右為難。只能犧牲部分人的利益,來換取王朝的安全。

但如果犧牲是值得的,大宋的官員,至少在神宗時期的官員還是有擔當的,絕對不會因為個人的損失,而和朝堂背道而馳。

可萬一看不到希望呢?

神宗對西夏進攻的破滅,就是這種絕望情緒一發不可收拾最後的導火索。而仁宗也不得不放棄變法,最後求穩。蘇轍也是其中一員,他很難說服自己,大宋能夠滅亡西夏的可能,從而一勞永逸的解決西北邊患問題。

可要是西夏是軟柿子呢?

根本就不用皇帝在前勸,蘇轍等人也能撩起袖子大幹一場。現在,經歷過一場邊塞的大勝之後,蘇轍正是意氣風發的時候,他終於發現西夏不過如此,大宋很有可能在幾年之內滅亡西夏的念頭一發不可收拾。

當然,蘇轍也不可能承認,自己以前有點慫!

蘇轍沉聲道:「西北苦党項異族苦矣,百姓朝不保夕,如此慘狀,讓我等朝廷重臣,如何心忍目睹。」

「裝,繼續裝。」章楶雖說和蘇轍是朋友,但他根本就不信蘇轍是那種會那麼容易變通的人。

可沒想到的是,蘇轍腆著臉道:「小弟受命於陛下,委任於危難之間,誠惶誠恐。一則百姓之苦,如剜肉之痛;而來君王所望,不可欺。而如今,小弟剛來西北,卻受此大功,要是再不為西北百姓做點事,豈不當人子?」

這話出自朝廷重臣口中,很正常。

蘇轍話里話外,不外乎對章楶闡述了一個無法忽略的事實——他也是有軍功的人了!

換個人這麼說,章楶聽了也就笑笑就過去了,但是蘇轍,有點讓人琢磨不透。

章楶沉默了,他有種奇妙的熟悉感,有點像是和蘇軾在一起的感覺。

蘇軾就是那種參與了一件大事,明明是搖旗吶喊的嘍啰,卻有種主角光環降臨在他頭上般神奇。當然,大部分時候都是他自封的。原因很簡單,蘇軾是個不甘寂寞的人,同時還是個才華橫溢的人。

可蘇轍,你不是這樣的人啊?

章楶謹慎的問:「子由,你不會另有打算吧?」

「質夫兄,小弟有話不得不問。十年滅西夏,可行?」蘇轍問完,抿嘴看著章楶,顯然他內心也非常緊張。見章楶不開口說話,忍不住解釋道:「質夫兄,變法有善法,也有惡法,此消彼長之下,爭論不休,百姓困頓,我朝必然動蕩。如果大宋能在十年內滅西夏,至少每年能夠多出三千萬貫的財富用於開流。即便朝堂動蕩,也能安然度過。」

「可萬一西夏如附骨之疽,揮而不去,我朝就真的難了。」

章楶這才明白,蘇轍一方面是膨脹了,一場大勝之後,讓他有種感覺西夏不過如此的錯覺。其次是擔心朝堂動蕩。

自從仁宗皇帝重用范仲淹之後,其後五十年,朝堂上變法派和保守派你來我往,導致朝堂烏煙瘴氣,局勢多為動蕩。這要是長久下去,大宋的情況會很不妙。

就像是個由盛而衰的王朝都有的通病一樣,大宋表面的繁榮,掩蓋了軍事上,戰略上,甚至制度上的巨大缺陷。

而想要改變這種缺陷,卻千難萬難。

「滅西夏的戰略,其實老弟不該來問我。而是應該去問李逵。」章楶之前去府衙的時候,就聽到了李逵的高談闊論。他認定李逵也是主張滅西夏的官員。

只不過這傢伙的官職……有點讓人心驚膽戰。

七品,從七品,然後從九品,如今也不知道幾品,關鍵是這場大勝之後,他能夠分潤到多少功勞,差遣上是否能夠讓他有參與滅西夏的可能。

如果李逵短時期內在官場無法重用的話,章楶不介意讓李逵成為自己的司錄參軍,將李逵臨時充當自己的智囊。

蘇轍微微愣神,驚嘆道:「他?」

「太年輕了些吧?」

「有志不在年高。」

蘇轍瞭然,隨後對兒子道:「遜兒,去請人傑來家裡。」

蘇遜急忙起身出府,來的路上,李逵還挺不樂意。他正在審案子呢?當然,他的官在陽泉縣,而不是膚施城,他其實不是正兒八經審案,而是審問姦細。

別看西夏是党項人的天下,但能說大宋官話的也有不少,還有不少漢人由於歷史原因成為西夏治理下的百姓,能問出不少對李逵感興趣的事來。

比如說西夏的小道消息,梁太后爭風吃醋的趣聞,等等。

當然,也有李逵想要知道的西夏的地理,風土,物產等等。

「我說剛找到個有趣的人,你就心急火燎的找我。」

蘇遜嫌棄道:「人傑,你啥都好,就是有些趣味太過無聊。西夏梁後雖是異族,但也是一國之母,豈容玷污?」

「狄夷之有君,不如諸夏之亡也。我沒把他們當人。」

「哎,人傑,我不是說你,西夏的俘虜,能說我朝官話的俘虜,除了背叛之徒,其他可都是西夏權貴子弟,他們去東京說不定還能撈到一官半職。你今日羞辱他們,明日同朝為官,只要有些閑言碎語,就足夠你吃一壺的道理。」

蘇遜和李逵打交道多了,知道李逵性格怪異,總是喜歡聽些個小道消息。

說好聽點是好奇心重,說難聽點就是搬弄是非之徒。

這名聲要是傳出去了,他朋友立馬能少一半。

突然,李逵靠近蘇遜低聲問:「師叔,你叫大伯稱呼什麼?」

「大伯?」

「章公。」

蘇遜立馬臉色紅了,對李逵咬牙切齒道:「滾蛋。」

說完,有點緊張的捂著嘴,他可不是那種隨口說粗話的人,可是和李逵在一切,忍不住就會自然而然的真情流露。說起來蘇遜和章楶還是親戚,蘇遜的岳父叫黃寔,黃寔的娘舅是章惇,然後章楶和章惇是族兄。算起來蘇遜應該叫章楶舅姥爺。

然後李逵這廝很不要臉的叫章楶大伯,他也是胡亂叫,見到范純仁他也叫老伯。反正算輩分的話,他都不知道矮成什麼樣了。

不經意間,蘇遜有種被李逵佔便宜的心塞。

臨近入府邸,他還是好心提醒道:「人傑,章公是個洒脫豪放之人,不拘小節,但也不可無禮。」

「我知道。」

李逵打著哈哈進入了宅子,蘇轍臨時的住處肯定比不上他在京城的府邸。但大宋的官府有很多宅院,有些是給官員任期期間租賃用的宅子。留給蘇轍住的地方,在京城算不上奢華,但是在膚施城,也是城內少有的大院落。

李逵穿過了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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