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3章 廟堂之上

別看程知節以前一直不怎麼靠譜,能力也很尋常。但他一直是個有著崇高理想的人,身為將門之後,他的崇高理想就是征戰沙場,為皇帝開疆拓土。

當然,開疆拓土的理想太高了,最次也要守衛國門,禦敵於陣前的場面。

為了這個夢想,他已經等待了三十年。

可讓他絕望的是,隨著年齡的增長,他越來越看清了自己的能力。唯一可以拿得出的武藝,在軍中也不算太出彩。至少接觸了李逵之後,他真的發現自己是如此的卑微,但不要緊,自己辦不到,李逵可以辦到,不知廉恥為何物的程知節果斷抱大腿。

不得不說,還真讓他抱上了。

騎在馬上,三更就起床,將全身上下精心打理了一番,將盔甲沾上了醋擦地鋥光瓦亮,甚至連下巴上的鬍子都精心修剪過,騎在高頭大馬上的程知節看起來容光煥發,就是不太像是要去打仗的樣子。反而有種在京城,參加宴會的光彩照人。

「人傑,某多年的夙願終於在今日要實現了,放心,出了城我啥都聽你的,你讓我往東,我就往東,你讓我向西,我就向西。」程知節不同於那些狂妄自大的人,面對有真本事的幫手,絲毫不在意身段就放下了。

邊上的部下呼延灼氣地就差翻白眼,心中哀嘆:「這貨竟然是個將軍?更倒霉的是,這貨還是本將軍的上司!」

還真的是將軍,程知節的官階很高,如今已經是三品的雲麾將軍,指揮使。要是這次立下大功,升副都指揮使也不是沒有希望。

不同於其他外戚,很少有外戚願意去邊塞立戰功的,身為皇親國戚,外戚雖然比不了皇親,但想要升官發財,只要在京城醉生夢死就行了。高家兄弟就是用這個辦法躺贏了大多數將門子弟。凡事有利就有弊,躺贏來的官職是容易,可一旦失寵之後,就是破鼓萬人捶的倒霉相。誰都能來欺負一把。

而戰場上搏殺出來的軍功,即便是失去了皇帝的恩寵,也不會變得黯淡,反而會更加閃亮。

之所以外戚不喜歡加入軍中去戰場,最大的原因就是,對自己沒信心。

程知節也是如此,他對自己沒信心,但是對李逵有信心。

這就足夠了。

出城行軍兩舍,已經是下午。

程知節看向了李逵,剛出城的時候他很興奮,說了很多,但說著說著就口乾舌燥起來,如今已經有點嗓音嘶啞,卻還是興緻高昂:「賢弟,今日還行軍嗎?」

舍,是行軍單位,自從先秦時期就出現在兵書之中。一舍的距離是三十里,兩舍就是六十里。

對於大宋軍隊來說,行軍六十里,已經是非常不錯的距離了。

李逵看了看天色,點頭道:「還請兄長下達安營軍令,今日不走了。還有,我們需要等人。」

「放心吧,人傑,張川這傢伙機靈著呢,他不會有事的。」隨後,程知節對呼延灼下令道:「命令軍隊安營紮寨,生火做飯。」

呼延灼還是不相信李逵能夠憑藉幾門火銃,就能用步兵斬殺兩倍於自己的敵軍。

但是他也無法反駁李逵帶來的首級,甚至迫不及待的郝隨已經寫好了秘折,宣撫使呂惠卿寫好了奏摺,發往了京城。算算日子,這份前線大勝的奏摺會發到了朝堂上,而且朝堂上也不會有任何反對意見。

呼延灼不是文臣,但也知道在形勢對大宋很不利的局面下,大宋需要一場大勝來掩蓋前線戰事不利的局面。

而太廟獻俘,無疑是粉飾太平最好的手段。

想到李逵這廝總是在自己面前大馬猴似的得意,還看不起人的用鄙夷的目光看他,呼延灼就氣地肝疼。但是沒辦法,李逵有後台,有能力,還有高貴的進士身份,幾乎任何方面都能壓制的他死死的,讓他撲騰不起來。

說起來,呼延灼也不想把李逵踩在腳底下才開心,他只是想要讓李逵知道,爺們也不是泥捏的,呼延家族的人征戰沙場無往不利。

可惜,在程知節對李逵交出指揮權的那一刻,呼延灼就知道自己在戰場上讓李逵驚嘆,甚至拜服的機會沒有了。

打贏了党項人,那是李逵指揮調度之功。

要是打了敗仗,呼延灼即便不待見李逵,也不願意看到。再說了,真要是失敗了,呼延灼估計自己最終將要背鍋。

噠噠噠——

戰馬的鐵蹄扣動著大地,從遠處呼嘯而來。這讓程知節緊張了起來,不會頭天出城,就遇到党項人吧?

灶剛燒熱,熱飯還沒吃上一口呢?

好在看旗號,似乎是自己人,這才讓他放心了不少。

「大人,卑職幸不辱命。」

時隔半個月不到,再次見到張川的時候,那個風度翩翩的少將軍的記憶已經模糊了,隨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風塵僕僕的臉,抬起頭的那一刻,雙眼中紅通通的,顯然是沒有休息好。

程知節挺了挺肚子,對張川道:「以後軍中一應,都由監軍全權處理,有什麼軍情,你去向他稟告吧?」

「是將軍。」

「大人,金明寨還在我大宋手中。」

張川單膝跪地,佝僂著後背,卻一點也沒有那種蜷縮的委頓感,反而給人一種鋒芒乍現的感覺。公子哥不見了,轉而在戰場上變成了一個殺伐果斷的將軍。

抬起臉的那一刻,張川臉上的一刀殷紅的刀疤讓呼延灼吃驚起來:「張川,你受傷了?」

「沒什麼,被党項人的刀颳了一下。」張川風輕雲淡的口氣,彷彿就像是磕磕絆絆的似的輕鬆,但身為將門子弟,呼延灼卻清楚,這條刀疤的危險。要是党項人的刀在進一寸,張川就會身負重傷。甚至當場斃命也不是不可能。

李逵坐在火堆邊上,讓張川起來說話:「張川,說一說情況。」

「党項人很奇怪的是之前幾天的攻城忽然間雜亂起來,算起來應該是我從金明寨出城之後來膚施求援的前一天,就有了這種跡象。可是當我軍騎兵出現之後,党項人的進攻就有模有樣起來,至少不會動不動就潰敗。如今金明寨的情況非常不好,隨時隨地都有陷落的危險。」

說到這裡,張川忍不住咬牙擔心起來,他恨自己,無法牽制更多的党項軍隊的精力。

要不然,金明寨的壓力就不會這麼大。

李逵撥弄了一下篝火,木柴燃燒之後的火星子隨著熱氣往半空中升騰了起來,煞是好看:「現在你的任務已經完成,最多兩日,我軍就能抵達金明寨外圍,屆時金明寨的攻城壓力就能大大減弱。現在我唯一擔心的是,這天是否會下雪。」

「下雪?」

張川並不覺得下雪會耽擱宋軍的救援,但看李逵凝重的表情,他遲疑起來。

難不成?

甩掉腦袋裡烏七雜八想法,張川朗聲道:「人傑,我自幼在西北長大,這天氣不會下雪,至少三五天內不會。放心好了。」

「好,有你這話,我至少能夠安心不少。」李逵擔心下雪,原因就是火炮在雨雪天氣基本上等於是廢物疙瘩,這要是下雪天救援,李逵擔心傷亡會打到讓自己無發承受,甚至一場慘敗也難以避免。

好在有張川的經驗,讓他至少放下了心頭不少的擔憂。

李逵寬慰道:「張川,你和你的人準備一下,去膚施城內修整。等三日之後,修整的差不多了,再出城尋找戰機。你這樣是不行的,即便你不想休息,你的士卒也需要休息。」

士卒的體力有強有弱,而且一點透支了體力之後,軍隊的戰鬥力將被大打折扣。

李逵看到張川充滿血絲的眼白,就知道張川沒有好好休息。他擔心張川指揮的這一千騎兵快廢了。看到張川的樣子,呼延灼若有所思,探頭探腦的湊上來道:「大人,我也可以指揮騎兵。」

不同於大宋其他將門出來的子弟,大部分都是步兵指揮的好手,但呼延家族是尾數不多的騎兵將領。從高祖呼延灼開始,呼延家族就有一套完整的訓練騎兵騎戰的秘笈。呼延灼從軍以來,卻只能在步兵之中混跡,頗為不甘。

這時候毛遂自薦,自然是看準了張川已經是強弩之末,想取而代之。

再說了,張川指揮的軍隊是殿前直屬的禁軍,而張川算是西軍的將領,要不是無人可用,也輪不上張川來指揮。

可是李逵卻段然拒絕道:「不行,你的任務就是在党項人大軍出現之後,在對方發起攻擊之前,將我從呂公哪裡討要來的八百輛大車扎一個營寨,保護我軍步卒不受党項騎兵的正面進攻。」

見呼延灼這時候還想著他的騎兵,張川急了,站起來道:「大人,末將還能頂得住。」

「不行,休息是必須的,你們現在的狀況非常不好。李雲的騎兵先一步回來,軍隊避開了党項人的主力,只是襲擾。傷亡雖然不大,但士卒已經疲憊不堪,要是繼續留在戰場上,一旦要有硬仗打,豈不是一觸即潰?」

李逵倒不是真的捨得讓這兩千騎兵回城,主要是再不休息,人受不了,馬也受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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