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5章 古之金陵人

「人沒病!」

安鍾陽差點脫口而出,健壯如牛的身體,要說有病,這是侮辱他的職業。他雖說是太醫署內不受待見的邊緣人,但也有太醫的名頭在,有病沒病還能看不出來嗎?

可……一萬貫啊!

一萬貫!

這錢要是在自己眼前溜了,自己下半生非哭死,不用下半生,出門就該哭暈在大街上。

可是昨天自己還答應了王進,不能見財起意,故意隱瞞。才一晚上就變卦,自己的人品也太經不起考驗了。

朱家橋瓦子、仙洞橋的嬌娘豈不是要和自己無緣?

安鍾陽臉上強作鎮靜,甚至為了掩蓋內心的焦慮,故意緊鎖眉頭,做出一副很難辦的樣子。這讓王進和周侗緊張起來了。李逵不緊張,李全的狀況最差也就是個智力低下的傻子,也不算太傻,沒耽擱他娶媳婦生兒子,相比三餐不繼的底層百姓,已經幸福到天上了。

畢竟,他如今也混上了頓頓吃肉的好日子。

周侗緊張地問道:「安老弟,可有疑難?」

安鍾陽搖了搖頭,隨即又長嘆了一口氣,繼續診脈。他能說什麼?武人別看被文人鄙夷,但能在御拳館裡當教頭的武人,能是易於之輩?

不說別的,就說普通的草藥藥理,他們都能看出些門道來。

可是醫者看病,不出藥方,誰相信他真能將病人治好?更何況周侗身後還站著個李逵,這人面黑,恐怕不太好相處。尤其是李逵一言不吭就能拿出一萬貫來作為診金,要是出了岔子,他安氏父子要有血光之災。

別以為,大宋的京城防範嚴密,駐軍衙門星羅棋布,將東京城塞的滿滿當當。可要說治安,開封府的治安可能是大宋最差的一個府。

沒辦法,十幾萬沒仗可打,平日里連操練都能敷衍的漢子,加上街頭到處無所事事的無賴子幫閑,這城內治安好才怪了。

也就是內城,皇城,還有內城邊上的幾片區域,治安才好一些。

咕咚。

安鍾陽用力的吞咽下一口口水,琢磨著該從什麼方面介入,既要把病人的病症說的很難辦,同時也不能引起李逵的戒心。這可難死了安鍾陽。

王進看安鍾陽的樣子,真擔心這廝會做出沒品的事,自己可是中人,安鍾陽父子要是沒治好人,騙了錢拍拍屁股回老家,自己御拳館的差事做的好好的,總不能走吧?

有道是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到頭來,自己卻要承受李逵的怒火。

不對,應該再加上一個周侗。周侗認下了李逵做師弟,那麼對他來說,真要是安鍾陽騙了李逵,王進很可能要承受李逵和周侗兩人的怒火。不用故意使絆子,就是天天找他比武,他都會被虐死在御拳館內啊!

比武誤殺,在地方上都不會太大的重責,最多也就是發配三千里。

而在御拳館,甚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最後,豈不是要讓爺們給這對沒品的父子背鍋至死?想到這裡,王進嚇出了一身冷汗,拉著安鍾陽道:「安老弟,這病要是能治,你說句話。要是不能治,你也說句話。莫要故弄玄虛。」

安鍾陽正想對策呢?

沒來由的被王進給打斷,氣地冷哼道:「聒噪!剛有點眉目,被爾打斷了。王兄,你這是來請我治病的?還是來給我添堵的?」

隨後,他又搖頭晃腦的自言自語起來:「不對,不對勁,太不對勁了!」

這話已經不是醫者診斷時候說的話,有點像是仙洞橋附近擺攤算命的江湖騙子誆錢的手段。要不是這時候動手,可能讓周侗不快,王進恨不得一巴掌掀翻這害人的安鍾陽。

心裡一陣叫苦不已,想著萬一……真要是有了萬一……爺們恐怕也要跑路!

不去別處,就去你江寧老家守著你,你要是不來就罷了,要是來了,爺們非讓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王進也是發狠了。

可是安鍾陽卻搖頭晃腦的繼續表演,其實他更想讓自己的兒子來診斷一下。在外,兒子安道全太年輕,醫者又是個混資歷的行當,嘴上沒毛,說話都不帶響的沒底氣。再說了,兒子上陣,豈不是說老子沒本事?只有安鍾陽自己清楚,兒子的醫術已經在自己之上了。

自己要是沒看出癥結的病症,兒子上手要是再看不出來,他們父子就該乘興而掃興而歸了。但要是自己看不出來的病症,兒子要是能看出端倪來,這錢就算是站著掙著了。

一萬貫,就算是死,也不甘心吶?

可繼續拖延下去,要露相,安鍾陽心裡也著急。

診斷之法:望聞問切。

望,肯定沒問題,李全看著目光清澈,但身體哪裡像是有病的樣子?目光紅潤,體態健壯,甚至行動也自如。

聞,是聽氣息。李全的氣息悠長且有力,牛病了,這人也沒病。

切,他都已經診脈了,都快一炷香過去了,也琢磨不出個所以然。

這要是能說到一些,還能有臉拿個出診的錢。好事什麼都沒看出來,豈不是百忙這半天?

唯獨問,簡單了一點。幾年前大病一場,就變傻了。

燒壞腦子了?

這病真要是這麼說,就沒得治。

安鍾陽覺得要是用問病情來拖延一番,或許能夠想到兩全的對策。想來想去,只能裝出無奈的樣子,對李逵道:「令兄的情況你沒有實說。」

這並非是李逵故意刁難安道全,雖說沒有說清楚,但問病灶的緣由,李逵自己也說不好。但安鍾陽既然問起來,李逵也含糊,直接將當初他和李全吃過的方子寫下來,遞給了安鍾陽:「只有這張方子,最為可以,家兄之前練武就是吃的這張方子上的血葯。」

安鍾陽要裝高人,而他兒子安道全配合老爹裝高人。

急忙雙手接過之後,遞給了老爹。

安鍾陽看了方子,一頭霧水道:「除了狼血、獸血,其他沒問題。這方子看似兇猛,但應該是一點點增加劑量的方子。吾沒有練過武,不知道這和病有什麼關聯?」

「有一道關卡!」

李逵沉聲道。別人說不清楚,他最清楚這方子的霸道之處,他和李全是親身經歷,自然印象最為深刻:「此方吃下去,全身如同塞在火爐里難以忍受,只能瘋狂練武,脫力之後,才能有所好轉。但長期積累在身體內的毒,到一定的程度之後爆發。因為武人氣息悠長,內腑氣息運轉生生不息。平日里無礙,可一旦在關鍵時刻出現阻礙,這股氣息十息之間就會變得暴虐起來,在五臟六腑之內橫衝直撞。癥狀的話,應該是發燒,痙攣,不省人事。」

「發燒,不是外邪引起的內感?」安鍾陽疑惑道。

武功這些安鍾陽真的不了解,周侗和王進卻連連點頭道:「不錯,此方子,我等練武之人絕對不敢吃。」

安鍾陽琢磨了一陣,覺得有點可惜,自言自語道:「要是能改良,或許是個良方。」

李逵拿出來的方子,雖然藥材靡費,但可是能夠造就高手的方子。真要是變得無毒無壞處的方子,大宋的武人豈不要高興地瘋了?

王進忍住心頭的怒火,心說:「安鍾陽這廝又掉錢眼裡了,找你來是看病的,不是研究藥方的,本末倒置,肯定是束手無策。」

可是李逵沒有發話,他也不能替李逵做主。

安鍾陽開始對李全的內腑診斷,這種診斷方法,很多醫者都有一套自己的辦法,聽聲,敲擊,摸骨,按壓……反正手法都不盡相同。

李逵業沒有問,只是看著安道全有點奇怪,這傢伙幾次想要開口,因為礙於自家老爹沒有發話,這才忍了下來。

李逵故意和安道全攀談起來:「兄台貴姓?」

「姓安,賤名道全。」

李逵心中琢磨不定,不會是那個『安道全』吧?

隨即又問:「不知兄台仙鄉何處?」

「古之金陵,今之江寧府。」

安道全說起老家,眼神頓時有些暗淡不已,他們父子這算是走了麥城,好端端的要從京城逃回去。也不知回到老家之後,會是怎麼個境遇。

金陵可能是江寧府人內心深處最為有感觸的一個地名了。

金陵之名來源於戰國,其名字就是當年鐘山之名,當時鐘山叫金陵山。楚滅越之後,在此地建造城邑,名金陵。後來金陵有了很多的名字,秣陵、丹陽、建業、建康、升州……不少還是國都,但是作為大宋江寧府人,還是更加喜歡用金陵人自居。

金陵,安道全?

不會真的是他吧?李逵心中暗道。可是安道全不是金陵的醫者,並不是什麼御醫世家出身啊!甭管是什麼朝代,有了御醫的名頭,開藥鋪,開醫官,生意肯定會興隆不已。反倒是放棄御醫身份,重新打拚,豈不是捨本逐末?

再說了,從王進的口中,李逵還得知,安家父子頗為好財。

這就更讓他疑惑了,難道自己認錯了?

李逵覺得接下來應該繼續試探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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