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蘇門下場

「師伯,我寫好了!」

意外的是,學渣李雲竟然第一個交卷。面對李逵和高俅還在奮筆直書的階段,就表現出一副氣吞山河的強大氣勢。

當然,按照以往的經驗來說,應該沒用。

「寫得如何?」

晁補之擺出一副長輩管教小輩的嚴厲表情,沒好氣的看了一眼李雲。這小子交卷快,也僅僅是交卷快,有什麼好神氣的?

又不是得了上上好評。

宋朝對於學業的考評,一般用七等來劃分,最好的自然是上上,其次為上,再之為上下,中上,中,中下,下下。

而科舉之中會簡化到五等,除去第一等肯定不會有人獲得,其次從第二等開始。而且第二等也不見得肯定會有。比如省試就只能在第二,第三等中選擇,第四第五等落地不取,沒有情面可講。

晁補之將視線落在考卷上,先是一如既往的倒吸一口冷氣,心中激蕩了一番。不是愉悅,而是內心飽受煎熬的那種。要是他做李雲的主考官,就李雲考卷上的字,接下來他絕對不會多看一眼,直接用硃砂在考卷上划上兩個偌大的叉叉,以示他這個主考官被噁心到了。

可晁補之用眼睛的餘光瞄了一眼李雲,頓時有些於心不忍。

李雲的性格還是很好的,平日里被欺負了也渾不在乎,過眼就忘。可這科舉取士也不是選好人啊!再說了,李雲性格好是對自家人,對外脾氣可不怎麼好,肯定不能算好人。做人師伯的,如果師侄的文章都不看,就開口訓斥李雲,於情於理也說不過去。

耐著性子,晁補之看了,一看之後,還覺得不錯。

肯定不錯啊!

人家是治平二年乙巳科的二甲第四進士出身,殿試的文章要是能夠再附和當時官家的心意,三鼎甲也不是沒有可能。

但是,李雲這小子抄了一篇一模一樣的文章給他看,到底是幾個意思?

「師伯,這文章有中進士的可能嗎?」

李雲見晁補之一臉的凝重,捻著下巴上的鬍鬚,就是不開口,心中焦躁不安,頓時急了問道。

晁補之心說:能沒有進士的水平嗎?他要去參加殿試,也就這個水平。但是……李雲,你小子以為主考官是自家爹媽,如此肆無忌憚的舞弊,難道就不怕被朝廷發現了,剝奪了這輩子參加科舉的資格?

天下的道理千萬條,可面對認死理的李雲,晁補之也有點頭痛不已,只好好言好語問:「李雲,這文章是抄的吧?」

李雲聞聽大驚失色,吃驚道:「師伯,連你都看出來了?」

晁補之抬頭看著房梁,他內心很憂傷,站在李雲的立場上,他一口氣背了三十篇科舉範文,已經是破天荒的大事了。可是這對晁補之來說,他半天就能背下來,誰讓他能過目不忘呢?一篇文章,只要不是臭不可聞的那種,他看一兩遍就能背下來,十天半月也不會忘記。要是加強一下記憶的話,這個時間會伴隨他一生。

他當然認得這篇文章的出處,臨安才子許安然的殿試策論。

想要打擊一番李雲,他都覺得再說下去,李雲恐怕要信心全無了。但他卻不能不說,指著考卷道:「抄都抄錯了,就算是主考官沒有認出這篇文章的出處,你也沒有機會啊!」

李雲果斷過濾掉了抄襲的風險,反而糾結在了錯處,頓時用拳頭擂著腦袋,懊惱無比道:「我已經很用功了,看來還不夠!」

晁補之嘴角抽搐不已,他已經習慣了李雲的作怪。反正就李雲這手糟糕的字,真要是下場參加科舉了,第一場肯定是沂水縣的縣試。沂水縣的縣令可是師弟周元,想來周元師弟說什麼也不會將李雲放出去,敗壞蘇門清譽的吧?

老好人晁補之最後還是忍不住提醒李雲道:「字也要練一練,要不然縣試都過不去。」

「考試不都是先糊名,然後由專門的書吏謄錄嗎?小子以為只要文章的功夫到了,這一關很容易過去。再說了,書吏要是謄錄錯了,我還可以出錢找出本卷,和他對峙。」李雲認為晁補之有點杞人憂天,怕這怕那,放著好好的規則不用,只知道埋頭苦讀。

「縣裡參加縣試的士子才幾個,還想著謄錄,做夢呢。一般考完之後,縣令當場就看了。」原來李逵也寫好了卷子,拿著等晁補之看。

就李逵說的話,李雲是不相信的,他看向了晁補之。

後者肯定的點了點頭,就聽到李雲哀嘆道:「這可如何是好,歹命啊!原以為背了這麼多文章,科舉十拿九穩了,沒想到還有這個生死劫要過,這可如何是好?」

「可又速成之法?」李雲期許道。

「沒有!」晁補之沉下臉來,這回是真的生氣了。對於一個偷奸耍滑的弟子,他說什麼也不會喜歡的起來。好在這個弟子不是他的門下,是小師弟蘇過的開山大弟子。不得不說,日後面對李雲,蘇過有的是頭痛的時候。

當然,晁補之心中也暗暗使壞,琢磨著是否給師弟周元通通氣再說,別讓李雲這小子矇混過關了。不過按照周元的臭脾氣,估計遇到了李雲,恐怕非一頓板子不能消除心頭之恨。

生死劫?

把縣試當成生死劫的玩意,是讀書的料嗎?

李逵對此很懷疑,不過他也不去和李雲糾纏不清,將自己的文章交給了晁補之道:「師伯,弟子的也寫好了。」

「我看看!」

不同於李雲,晁補之面對李逵要謹慎的多。顯然,李逵要比李雲難對付的多。也奸滑的多了。

晁補之讀了一陣,有點奇怪,文風似乎有點是曾相識,可是轉折,問策,都似乎沒有問題。就是文字需要雕琢一番,言辭上有些讓人誤解。只不過,這樣的文章已經很不錯了。晁補之也不是神,沒有一眼看出李逵文章的毛病,也沒有什麼稀奇的地方。

不過他認準了李逵也抄襲了文章,就是一時想不起來,突然,他腦子裡划過一個人來,癸卯科劉進,只不過這位已經已故,這才讓他一開始沒有想起來。

「癸卯科進士劉進的殿試策論,還有兩個人要說出來嗎?」

晁補之冷冷的看著李逵,後者懊惱道:「還是露相了,看來還要多琢磨。」

隨後,高俅也過來交卷了,只不過高俅的文章比李逵的還要遜色一些,被晁補之一眼就看出來了。

看完了三篇文章,李雲是直接照搬照抄,怪不得開考之前李雲問晁補之,是《孟子》題嗎?原來毛病都出在這裡,估計這傢伙就背了一篇《孟子》題的策論,根本就沒得選,考試才如此利索。

高俅的好一些,但抄襲的痕迹很重。

至於李逵?

這位要成精了,只要李逵繼續下苦功的話,很可能過些日子,晁補之都看不出文章抄襲的痕迹出來。段落的銜接也尚可,至少不會給人很突兀的感覺。這時候,晁補之才發現了問題的嚴重性,三個後輩,眼瞅著走歪了,他這個當長輩的說什麼也不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萬劫不復。

這也是策論的妙處,說來說去,策論的核心就兩個,道和術。道是天道,是萬物的規律,但虛無縹緲,很難琢磨。術是辦法是手段,歸結起來容易。而策論一般都是從這兩方面入手。以古鑒今,尋找解決之術。所以,策論這種文章,只要背誦的足夠多,很容易就能從好幾篇文章中借鑒出一篇文章來。而且只要範文的水平足夠的話,一般拼出出來的文章不會太差。

這是李逵給自己找的捷徑。當然,要是這條路走不通,恐怕他又要傷腦筋了。靠著進獻雪花鹽秘方,甚至鹽田法來獲取官職,終究是落了下乘。

同時,晁補之反對抄襲,那是有原因的。

一來,他是一等一的讀書人,屬於娘胎里就識字的那種,認字一關都沒費功夫,三十多歲下場之後,才學積累都足夠他考中進士。二來,真要是被主考官看穿了,背上一個科舉舞弊的罵名,等到才學真的積累到能夠中進士的時候,也完了。恐怕沒有一個考官敢將李逵等人錄取。

省試取貢的卷子選出來之後,糊名也會被揭去放榜。到時候看到李逵、李雲,高俅……這三人曾經劣跡斑斑的宵小出現在名單里,誰敢錄取。雞蛋裡挑骨頭,也要把這個人刷下去不可。甚至一旦引起朝廷的震怒,終身剝奪了他們的科舉資格也不是不可能。

豈不是貽誤終生?

背誦範文是一條捷徑,但是這條捷徑在晁補之看來,對學問一途沒有任何好處,反而是遺禍無窮。最簡單的來說,背誦範文能夠增長學問嗎?

肯定不能。

看的書少了,體悟也就少了,對於大道的理解也就少了。這樣的人,有什麼前途可言?

晁補之作為長輩,他覺得有必要給幾個後輩豎立一個正確的道德觀。

用科舉的錄取辦法是無法打動他們幾個,晁補之覺得就李逵這幾個對科舉費勁巴拉的勁頭,說他們不是官迷,自己也不信。

晁補之很快就找到了突破口,覺得從理想上來拷問他們,可能收到不錯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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