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沒槓桿,不歡樂

大車的輪子,吱呀吱呀的碾過車轍分明的路面,拐彎進了一處莊子。

車上跳下一個穿戴像是個殷實人家的中年男子,帶著氈帽,卻很瘦小的乾癟著胸膛,夾著一卷賬本似的東西,匆匆走入了宅院之中。臨走還不忘囑咐:「將車趕去前院候著。」

後院,孫卓斜靠在榻上,面前食案上倒下的酒罐,還有狼藉不堪的餐盤,頗為邋遢。不過孫卓沒有醉,他很慶幸。在馬車進入院子之後,他就聽到了動靜。只是懶得起來,依舊斜躺著,半死不活的樣子。自從他名頭被李雲踩在了地上之後,他經常過這樣懶散的日子。

「老爺,按您的吩咐,小的把糧票都賣了,把錢帶回來了。」

「沒有遇見熟人吧?」

孫卓自從被州衙的李雲揍了之後,消息一度傳的滿天飛。總感覺低人一頭的憋屈和羞臊。讓這位往日里潁州地面上的好漢,羞愧的無法見人,只能在家裡喝悶酒度日。

交易所開業的消息,他都是從劉安口中得到的。

劉安的意思想要讓孫卓共進退,他們三個倉監,雖然被知州蘇軾剝奪了職權。但畢竟是官員身份,還是攻守同盟的小團體,有必要互通有無。只是轉運使不給力,沒有給他們幾個站台。以至於,快過去一個月了,幾個人彷彿閑了下來一般。

自從孫卓少了出面,劉安倒是經常在賈道全面前表現。這讓孫卓更加不滿。

劉安的話聽在孫卓的耳朵里對孫卓來說,簡直就是扎耳朵,都快把他給氣炸了,往日只有他吩咐劉安的份,自從他在李雲面前折了面子,連劉安都生髮起來了,敢對自己橫加干涉起來了,反了天了!

按理說,從哪兒跌倒,就從哪兒爬起來。

可是孫卓面對李雲,心裡就一陣打鼓。

當初,李雲收拾他,單人匹馬,一個人就衝殺了過來。手裡拿著的刀都沒出鞘,一雙腿,一隻拳頭,就把人高馬大的自己給揍趴下了。

想要找回面子,恐怕這輩子都沒指望了。

尤其是,李雲是蘇軾兒子的弟子,背靠蘇軾這位大員,官面上的手段也用不出來。

越想越氣的孫卓雖然對劉安非常不滿,但也派人去交易所探聽消息。

可這一聽,不得了。

四月糧價,五月糧價,暴漲到了讓他都為之吃驚的反應。一百三十文一斗……一百三十五文一斗……

這要是繼續漲下去,豈不是要兩貫錢一石米?

別看孫卓魯莽了一些,但這是性格,他一點都不傻。畢竟,傻子做不了欺良霸女,巧取豪奪的事來。他也想到糧價已經沒有上升空間了,趕緊想著脫手。這才有了管家帶著手中的糧票賣了出去,兌換成了錢。

他也是大戶,但不是那種領頭的大人物而已。之前大戶們購買糧票,孫卓也沒敢硬頂著不買,沒想到,這些個紙片片還給他帶來了好處。他不耐煩的踢了踢食案,孫卓這才費力的從榻上撐起來,趿著鞋走了出去,扭頭詢問:「都換成錢了吧?」

「都是一等一的寶錢!」

管家儘力伏低腰桿,對孫卓討好道。

孫卓看著兩大車的錢,頓時意氣風發起來,滿是期待地說道:「如今莊戶都認制錢,這錢得儘快借出去,好添上利息。」

管家為難的撇了一眼孫卓,幾次想要開口,都忍住了。最後無奈,只能硬著頭皮對主人說道:「莊主,家裡的錢借不出去。」

「什麼?」

孫卓愣住了,他以前只有擔心手裡的錢太少,恨不得一個掰成兩個,好多借些錢出去。好讓錢生錢。

可突然管家告訴他,錢都借不出去了,這是怎麼回事?

管家小心翼翼的看著孫卓,也不說話。

原因,多半讓他猜到了。孫卓以前借錢給莊戶,都是強借強收,信譽早就壞掉了。如今春耕已過,州衙都發了訃告,用存糧借給需要的百姓。這樣一來,大戶們少了一項來錢的路子。加上孫卓的信譽實在堪憂,沒有人願意相信他好借好還的託詞。

可孫卓料錯了,他還以為自己的面子被人踩了,這才讓莊戶們敢忤逆他的意思。

可要是現在孫卓還對莊戶們用以前的手段,保不齊這幫泥腿子會請援兵。援兵不遠,就在州衙住著呢,就是那個叫李雲的小子。

孫卓說什麼也想不明白,多少年積累下的赫赫威名,竟然會毀在一個半大孩子手裡。跟風似的,恍惚之間就不知去哪兒了。

沒有了賺錢門路的孫卓,無奈之下,只好讓管家天天去交易所待著,想著等糧價降下來,再購入一批進來。或許還能賺一點。

潁州的官府也不是什麼也沒做。

而是頒布了政令,在夏糧下來之前,潁州的糧食只准進,不準出。

糧價居高不下,往年大戶們的辦法就是買通禁軍,禁止往來糧商通過水路運送糧食進入潁州。畢竟,大宋的商業是依靠一條條運河才維持起來的,大宋發達的水運體系,造就了大宋的繁華。

要是靠著板車作為最重要的交通工具,大宋的商業早就崩潰了。

船運,發達的運河運輸,才是奠定大宋都市發展的重要原因。

這也是為什麼,其他任何朝代,都無法像大宋那樣,擁有超過百萬人口的五個都市。十萬人口的都市,超過五十個。相比同時期的歐洲,最大的城市也就相當於大宋的二流城市。人口百萬的城市,恐怕連歐洲人也要不理解,如此巨大的物資消耗,如何能夠保證?

西京洛陽,有洛河,通運河黃河;東京汴梁更是水運四通八達;應天府(商丘),也有運河連通;而作為大宋最北的京城大名府,和汴梁之間也有運河。

維繫中原四座百萬級城市的物資,都是通過運河來保證物資需求。

潁州就在淮河邊上,運送物資何其容易?

也就是現在是缺糧的時候,周邊的糧商才沒有機會大量運送糧食進入潁州的可能。往年,知州不管事,通判想要管事,淮河上的水軍更本就不搭理他。換了蘇軾就不一樣了,有名聲,也有足夠的官階,想要買通禁軍阻止糧商進入潁州已經不太現實。

糧價高漲的時期,少不了引起周圍糧商的窺視。一旦潁州這潭死水來了外頭的兇猛的大魚,恐怕潁州的大戶們就要都坐不住了。

糧商大舉運送糧食進入潁州境內,潁州的糧價必然被打破。這還是其次,更讓人擔憂的是,商人一旦進入穎州,會徹底撬動潁州大戶的根本利益。一旦失去了將莊戶捆綁在一起的利益,潁州的大戶也就是掉毛的鳳凰,和落水雞沒多大的差別。

大戶們開始擔憂起來。

尤其是視交易所為眼中釘。

可背靠州衙的亢金如今也抖起來了,根本就不怕大戶的威脅。蘇軾甚至一度派遣衙役在交易所周圍巡視,發現有混子出沒,就抓起來當街毒打一頓再說。

不僅僅是孫卓,賈道全,劉安等人都派人在交易所廝混。價格合適的時候,也出售了糧票。

這一進一出的,市面上的糧票反而多了起來。

加上價格實在搞到了離譜,九日一天,已經漲到了一千六百文。隨後價格隨即而落,讓大批購買者大呼上當。可是交易所卻不見冷清,反而玩了一段時間之後,顧客們要求增加交易的種類。

僅四月和五月的期糧根本就不夠他們玩耍。

這就像是賭坊里只有賭大小的遊戲,新鮮勁過去,誰還會去玩?

李逵很貼心的增加了六月的期糧,這會兒不用糧票了,而是交易券來交易。沒有了糧票一張張數起來的煩惱之後,交易額度大增。

大戶們紛紛下場,開始了最為刺|激的搏殺。

自從交易所開辦之後,潁州的賭坊生意一落千丈。糧票本來就和百姓生活息息相關,加上價格起伏撥動巨大,比賭坊里被人當肥羊宰要好得多。價格透明,交易透明,都是眼皮子底下發生的交易。而那種動不動就上漲數貫,數十貫,甚至上百貫的資產增加,讓人直呼過癮。

不久之後,交易品持續增加了兩種。

茶油。

桐油。

茶油產自兩湖,作為油料,山茶和油茶兩個品種的茶油對辛勤的百姓都很不友好,這玩意要一年多才成熟一次,好在都是野生的採摘過來榨油就能賣錢。至於桐油,產自江西,在大宋,很多武器都需要桐油,而且傢具也需要桐油,價格非常敏感。潁州坐擁淮河之利,引進這兩種交易品之後,立刻就受到了追捧。

沒過多久,交易所邊上多了一家錢莊。

沒有人在意錢莊的存在,甚至還嘲笑錢莊月息二分的借貸利息,簡直就是給借貸商人丟臉。不少人都存著想一口氣將錢莊的錢都借光了,用來民間借貸。一來一去,差四分的月息呢。一貫兩貫的看不出來,但是一萬貫,兩萬貫呢?好在錢莊沒有搶大戶們的生意,似乎從出現的那一天開始,就只是為交易所服務的存在。再說,也沒有那麼多落難的百姓,可以讓大戶們用高價的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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