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莫須有

從表情上看,蘇軾此時的面色是放鬆的,就差當即表揚李逵一句:「有人傑在,老夫無憂矣!」

可惜,這話怎麼也說不出口啊!

因為一旦說出口了,就表示他對義倉發生的貪腐束手無策。明眼人都看出來了,義倉內養了一群蠹蟲,怎麼可能一倉的糧食都是霉變的糧食?

這不是侮辱人的智商嗎?

蘇軾從緊張的情緒中徹底緩和了過來,換了一個相對輕鬆的坐姿,情緒也高漲了起來。他原先大概以為,已經是死無對證的案子,還有轉機的機會,這讓他就有種天下盡在掌握的安然:「人傑,你快說說,從哪裡收羅這些蠹蟲的罪證?」

文學家,在遇事的時候,隱藏在身體內的豐富情感,會如同湧泉一般,突突的往外冒。一對因為長年熬夜,加上酗酒,放縱,如同食鐵獸般萌寵的黑眼圈,傻傻發愣。

最多也就是哀嘆一句:「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面對也陰謀,他們毫無辦法。

面對醜惡的官場貪腐,他們也沒有辦法。

面對窮凶極惡的外敵,他們更沒有辦法。

蘇軾也是這樣的人,他博學善文,但面對具體事務,總是毫無頭緒。就算是看出了問題,也找不到解決問題的辦法。

當然,這不是他們笨,而是因為文士都有一條道德底線,他們不會過度的猜測人性的惡的一面,反而會頌揚人性之美。這關乎到他們生命的意義,人生信仰。一旦他們連這點底線都不要了,那麼他們就從一個文士,變成了徹頭徹尾的佞臣。

在說辦法之前,李逵先要問清楚:「師祖,你是懷疑倉監已經出問題了是嗎?」

蘇軾歪著腦袋想了想,不是懷疑啊!是肯定出問題了。於是,他點頭道:「沒錯。」

他沒有解決的辦法懲辦管理義倉的倉監的貪墨,這不才讓兒子代勞。兒子也沒有有效的辦法,出於有棗沒棗打一杆子的心思,才招來了李逵。

當李逵告訴他,有辦法的時候,他有種人生走在陽光下的溫煦舒緩。蘇軾自信滿滿的認為,在他宦官生涯的末期,終於要辦成一件影響他人生的大事。

可李逵這小子太墨跡,這也問,那也問。

不會這小子也沒有辦法,來消遣老夫吧?

蘇軾眯起眼睛,威懾力全無,要是章惇這樣,恐怕早就有人發抖顫慄,說不成一句完整的囫圇話了。可蘇軾不一樣,他宛若一個患有眼疾的老夫子,裝出凝重的樣子,試圖用目光來給人壓力,卻露出毫無傷害性的表情。

「義倉,也叫常平倉,是朝廷體恤百姓的義舉,也是災荒之年本地百姓救命的依靠,不容有失。任何可能出現的舞弊貪墨,在平時看不出來,也無礙大事。可一旦在災荒之年,就是要命的大事,容不得一絲一毫的輕視。」

在李逵如同豹子狩獵一般的眼神之下,蘇軾終於心虛了起來,攤開雙手道:「我懷疑有什麼用,沒有證據啊!」

「師祖,這也是我要說的,辦法是有,可是比較極端。因為義倉被毀,賬目就算是出現問題,因為沒有了實物佐證,我們一點辦法都沒有。既不能給可能貪墨的官吏定罪,更不能追繳這些人貪墨的財富。所以,認定他們犯罪了,很重要。因為不管從賬簿還是義倉的糧食入手查賬,都沒有辦法定他們的罪。即便我們明知道他們肯定中飽私囊了,也束手無策。」

李逵錚錚有詞的表現著自己的立場。

在一旁安靜的聽著,似乎永遠沒有機會插話的高俅卻抬手道:「學士,我認為倉監出問題了,就拿響水河的義倉來說,管理義倉的是賈員外,同時也是義倉的倉監。」

「員外?一個不入流的小吏也敢稱員外?」

蘇過不解道。

邱掌柜作為被專業人士開口解答道:「稱呼他為員外,不是說他身份有多高,而是代表他擁有足夠的錢財,有鋪子,是不折不扣的鄉紳。」

作為專業人士,邱掌柜是很清楚這樣的賬是查不出問題的,連盤查的實物都沒有,還怎麼查賬?

就算是賬本漏洞百出,也無濟於事。

他很贊同李逵的說法:「學士,三公子,李公子說的沒錯,賬目即便混亂,也查不出結果。」

「這可如何是好?」蘇軾整張臉都垮了下去,隨即不甘道:「可是人傑剛才說有辦法的啊!」

李逵解釋道:「師祖,我說的有辦法就是認定他們監守自盜,然後封查他們的資產,包括房屋,田產,還有譜子,銀錢。這是第一步。其次,就是將他們沒有擔任義倉倉監之前的資產進行對比,比如說,這段時間內,倉監家裡每年都會增加一百畝土地,而這些土地的價值多少,如果他們貪墨了,那麼肯定有大筆的財產說不出來路。」

「然後呢?」

蘇軾覺得這個辦法有點莽,這麼一來,豈不是顯不出他的手段?

「一倉的糧食,並不是小數目,而且我懷疑他們每年都在這麼做,那多出來的財富就比較客觀了。對了,您老發現周圍有土匪什麼的嗎?」

李逵覺得這個辦法簡單是簡單了一些,加上極其粗暴,但是勝在根本就不需要花多少精力。

蘇軾皺眉道:「你不會是想要攀污他們吧?」

「師祖,衙門胥吏而已,死就死了。再說了,衙門的胥吏有那幾個行事正派的?不算冤枉了他們,就算是冤枉了人,認倒霉不就完了嗎?」

李逵道:「不僅如此,衙門胥吏不勾結賊人,也少見的很。」

蘇軾有點為難,按照李逵這架勢下去,就是將倉監的罪往打了說,然後動用官府的威嚴,氣勢就是大刑伺候,直到倉監屈打成招。而招供的方面只能是他們私下裡收買義倉蘇儲備糧,用來謀私利了。

李雲原本只能站著聽,可這時候也忍不住開口了:「師祖,李逵說的沒錯,胥吏好人少,壞人多。」他爹原本就是胥吏中的一員,可自從李清辭去了捕頭的營生之後,衙門裡的人也時不時的來打秋風,李雲也是一肚子氣,早就沒有胥吏子弟的自豪感。

蘇軾為難的躊躇起來,原以為李逵有什麼好辦法,可李逵的辦法有點彪,一個不好,他不僅沒能懲辦犯事小吏,連帶著自己坐實了昏官的名頭。

甚至一不小心,還會變成『狗官』,得不償失。

蘇軾憂心不已,哀嘆道;「難道就沒有一個可行的好辦法,找出他們犯罪的證據?」

「證據?莫須有,只要認定這人犯罪了,先抓了再說。」李逵苦心婆心道:「真要實據,想要找出來,除非他們內訌,但尋常時候不可能發生。師祖,這辦法雖然粗暴了一些,但見效快。再說了,我們可以一邊將人押入大牢之中,一邊調查。真要是弄錯了,或是找不到證據。把人放了不就完了嗎?」李逵不覺得自己的辦法不好,因為他不喜歡麻煩。

先把人抓起來,然後大刑伺候。最後要是沒有證據證明倉監無錯,再放人。多簡單。抓人,沒有鐵證之前,別整死他;等到有了鐵證如山的證據,再弄死他,當官也不難。

李逵甚至還暗示蘇軾:「師祖,你不用擔心,就讓我和李雲去辦,就算是他們真的勾結了山賊,到時候引來強人,我們也不用擔心。再說了,勾結山賊不過是沒有根據的懷疑。糧倉這多糧食,他們想要發財,只能從穎州百姓身上盤剝。」

高俅緊張的環顧左右,心中暗忖:這要是被李逵說中了,豈不是到頭來爺們要頂到人前。看看這一家子,老的老,小的小,還有弱女子若干。他可不清楚李逵到底有何手段,敢如此口出狂言。但他固執的認為,蘇家在他高俅的保護之下。

畢竟高俅出身軍戶,在棍棒上的手段可一點也不弱。但一想起強人,山賊,這是他能對付的嗎?一時間,高俅心虛不已。

蘇軾想了想,最終決定:「既然麻煩,就肯定有辦法,我要麻煩的辦法!」

李逵張了張嘴,他倒是不在乎這些,主要是他想到的辦法,耗時費力且不說,還不見得最終能將貪墨小吏繩之以法。

李逵嘆氣道:「師祖,您老就不再考慮考慮?很簡單的,本來倉監監管不力,導致義倉盡毀,將他押入大牢也不算什麼大問題。上刑也說的過去。」

「再說了,這麼做的辦法好處很多,最終很可能頂罪的就是被抓的那個人。義倉貪墨,牽扯的人太多了,有倉監,有管庫的兵丁,還有糧商等等,數十人,甚至上百人參與其中。真要是查了出來,到頭來也不好處理。總不能將所有有聯繫的人都一網打盡吧?再說了,大牢里也放不下這麼多人。還不如殺個領頭的賊首,多痛快!之後將賊首的家產查抄,抵了義倉的損失,或許還能富裕。」

李逵巴拉巴拉的說著,他的道德水平不高,連帶著高俅和李雲都是一路貨色,也聽地挺有道理。

高俅扭臉覺得李逵的辦法可行,卻看到蘇軾一張臉像是抹了鍋底灰似的黑黢黢的難看。

頓時嚇地不敢開口了。

蘇軾心裡這個叫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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