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從平庸到驚艷

「平生有什麼志向?」

蘇軾是個厚道人,有的人會感覺到他很刻薄,比如說司馬光。那是因為蘇軾厭惡對方,認為對方冥頑不靈,才會用言語來刻意的奚落醜化對方。

但李逵不一樣,他是周元的學生。

不說是千里迢迢,穎州距離沂水縣三四百里地總該有吧?

李逵眼巴巴的帶著厚禮來拜訪自己,雖有求人辦事的嫌疑,但蘇軾也做不出故意奚落李逵。學問是問不下去了,但也不能拿了人家的數千貫厚禮,最後還把人氣個半死吧?

這樣對李逵,恐怕連子弟周元知道了真相都會有意見。

雖沒有做出讓人難堪的舉動,但蘇軾還是對李逵失望至極,已經失去了提點李逵學問的意思。並不是任何一種詢問志向,都是前輩對後輩的愛護。有時候是不耐煩,說明談話已經快結束了。

蘇軾已經對李逵失望至極,蘇門學子,哪個不是才學驚艷之輩。不說別人,就說蘇軾大弟子黃庭堅,六歲能詩,八歲能文,十多歲已經熟讀經史,博聞廣記,成為名副其實的飽學之士。二徒弟秦觀……就算是不入流的周元,十幾歲的時候文章也頗有可取之處。

就在前幾年,他和四個弟子在集賢館編史,各個都是學士,才有了一門四學士的美譽。要問大宋什麼衙門對學問要求最高,自然是集賢館。非飽學之士不能善任之所在。

可是輪到李逵了,這位竟然敢腆著臉對蘇軾說:其他都沒學過,就《論語》學的好。您老要考校學問的話,就問《論語》的內容。

這可是蒙學啊!你都十幾歲了,難道這麼多年都在玩鬧嗎?

反正蘇軾是說什麼也提不起勁頭繼續和李逵磨嘰下去了。

想要草草的結束這場讓他萬分後悔的考校。用志向來詢問,然後看在李逵禮數周全的份上,勉勵幾句就結了。

因為很簡單一種交談就是:

「賢侄有何志向!」諸如此類的問話。

回答的內容有很多,比如說:

「當大將軍,為國家開疆拓土!」

「想要成為俠義之士,保境安民。」

「做一個好官,給百姓當家作主。」

「為帝王家分憂。」——(當太監不算)

……

反正任何一種回答都可以是這樣結束——賢侄志向遠大,要恪守本心。然後結束語就是——去玩吧!

沒錯,蘇軾正是有此打算,結束這場讓他快要忍不住怒火衝天的談話。他甚至有種不好的預感,李逵很可能成為蘇門之恥。但李逵是周元的弟子,他沒有權力將李逵逐出蘇門。可惜,他遇到了不按套路出牌的李逵,他的志向……一開始想要吃好喝好,然後要住大房子,揍靈智上人,發財等等。

這都不是啥大志向,至少在標榜君子和仁德的時代里,都是所不出口的不入流想法。甚至連志向都算不上。

李逵覺得蘇軾的這個問題比較難回答,乾脆就不說了,很鹹魚道:「都行吧!」

「都行?」

蘇軾腦仁有點發脹,這算是什麼志向?這小子總不至於沒有遠大志向吧?

還真讓蘇軾給猜著了,至少對李逵來說,確實如此。志向這玩意對於普通人來說是奢華的寶石,看得到,卻不能摸的東西。因為摸壞了賠不起。但要說一點沒有,也不現實。人總是要生存的,吃飯睡覺的地方總該有吧?

口袋裡有倆糟錢的時候,總想著腐敗一下,尋歡作樂吧?

吃喝不愁,還有閑錢的時候,是不是應該有點權力,凸顯一子存在感?

這說是志向,更貼切的說是貪慾。至於讓他有奉獻精神,沒穿越之前,他沒精力去琢磨這些。穿越之後,他覺得封建王朝的奉獻精神很扯淡,任何好處都是皇帝的,背鍋讓自己來,傻子才幹。

於是,李逵就變成了一個胸無大志的人。

或許這些他還沒有感覺到,因為對他來說,他任何一種努力都是朝著胸無大志而去的。

文人的身份?

是為了讓自己活得舒服一些。

有錢?

誰也不願意受窮不是?

霸道的性格?

連受窮都不願意,更何況受氣?

一切的一切,都說明李逵並沒有一個遠大的規劃。

於是,在蘇軾問他志向的那一刻,他竟然傻呼呼的回答:「都行。」

反正李逵自我感覺挺好,既有文人的洒脫和不羈,同時也不會因為自己的貪念而被束縛手腳。可是這話聽在蘇軾的耳朵里,格外的刺耳。

一句——去玩吧!愣是沒辦法說出口。

蘇軾憋紅了脖子,怒目盯著李逵,上身如同抽搐一般抖動著,胸口對著李逵一個勁的運氣。按理說,李逵這等沒培養價值的傢伙,他不屑重視。可唯獨李逵過於懶散的性格,讓他氣不打一處來,因為就此下去,李逵很可能成為蘇門的恥辱不可。

蘇軾紅臉了,怒了,就差指著李逵的鼻子罵他:朽木可可雕也,糞土之牆不可杇也。一個讀書人,儒生,以天下蒼生為己任的文士,怎麼可以沒有志向?

「什麼叫都行?你給我指條道,都行是哪條道?你堂堂一個男子漢,沒有為國征戰的豪邁,也沒有為百姓伸張的磊落,一天到晚就知道吃吃吃,飯桶不成?文士研習經義,不外乎學習治國之道,修身之本。你怎麼可以如此漠視聖人之學,讓聖人門徒這四個字蒙羞?」

蘇軾說完,手指著李逵氣地發抖起來,他這輩子都沒有見到過李逵這樣的儒生。

李逵很無辜的眼神看向了蘇軾,他就不明白,為什麼蘇軾會發如此大的脾氣。您老也沒幹什麼利國利民的大事呀!

沒錯,您老是興修水利了。這恐怕是蘇軾唯一可以可圈可點的政績。

問題是,大宋是一個很奇葩的朝代,連太監都熱衷於興修水利,地方官難道不應該做點為老百姓能記得起來的好事嗎?

至於說為民伸張,治理地方,李逵真沒覺得什麼特別。這是大宋,他有一千多年的智慧積累,雖然他獲得僅僅是冰山一角,也足以做好一個地方官。至於開疆擴土,他還有機會嗎?

突然被罵,李逵有點委屈的小聲嘀咕道:「其實為民做主很簡單的,當好官又不難。」

「你說什麼?」

蘇軾氣地冷哼一聲,作為老實人,他竟然被李逵激怒了。可見李逵氣人的本事絕跡不賴,逼著李逵說出點道理來:「你說簡單,那麼好,我問你如何治理一個中等州縣?如何斷案?如何應對災荒?」

叭叭叭

蘇軾一口氣說了好幾個問題。

李逵琢磨了一會兒,偷偷瞄了一眼蘇軾,有點心虛道:「師祖,我說……剛才被師祖醍醐灌頂之雷音震懾之後,小子有了遠大志向,您老信嗎?」

「你說呢?」蘇軾氣地扭頭看向一邊,他甚至不稀罕再看李逵一眼:「今日不說清楚,你就別想離開。」

李逵無奈,扯著嘴角,猛的給自己灌了幾口有些放涼的茶湯,口中越發苦澀,心說:真難喝。

這就開始說起來:「做牧民之官記住三條,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至少不會被百姓戳著脊梁骨在背後罵。無農不穩,是說糧食是穩定最重要的基礎,工坊可以增加收入,安置脫離土地的青壯和婦女;商業可以增加稅收,讓錢流動起來,讓產出可以獲得足夠的錢財,從而流入本地的經濟之中,讓滯銷的商品獲得購買的機會。」

「具體怎麼執行?」

蘇軾僅僅聽了,『無農不穩,無工不富,無商不活』這十二個字,心頭頓時驚濤駭浪般洶湧起來,李逵這小子有兩把刷子,似乎在施政的手段上要比自己高那麼一丟丟。可問題是,他已經做官幾十年,可李逵不過是十幾歲的熊孩子。

這種高下立判的落差,讓蘇軾內心很不好受。

不好受是其一,可他很想聽一聽李逵的高見。畢竟,蘇軾在穎州,似乎能稱得上的作為,好像就是疏浚河道和西湖清理淤泥,從而降低阜陽的水患。至於其他的,他要能想出來才行啊!

李逵不甘心的瞄了一眼蘇軾,很糾結道:「這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就紙上談兵,純粹是浪費口舌,再說了,說起來一時半會兒也說不完。」

「一天說不完就說一天,一個月說不完,就一說一個月。」蘇軾倔脾氣上來了,可不會如此輕易放過李逵。

李逵問:「要是一年說不清楚呢?」

「就說一年。放心,師祖管你吃喝的能力還是有的。」蘇軾豁出去了,他就不信李逵會比他有辦法。

李逵嘆氣道:「哎,那我就說說,說錯了可別怪我。」

蘇軾心說;「你有可能說對嗎?」虎著臉道:「快說。」

李逵道:「無農不穩,最好理解,就是在地方上農業是最為重要根本。如何保持土地長期有效的耕種,並讓耕種土地的百姓不會陷入沉重負債之中,就必須要針對百姓的賦稅進行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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