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書林小學生

李逵掰開秦文廣的手指,將他推開了一點距離之後,嫌棄道:「你都一臉褶子了,叫我哥哥,要點臉行嗎?」

「為了見蘇學士,要臉幹什麼?別說哥哥了,就是叔叔也叫得。」

秦文廣這輩子就喜歡舞文弄墨,但是礙於天分有限,他既沒有登科高中的運氣,也沒有學林赫赫之威名,一輩子渾渾噩噩,混吃等死,揮霍著祖輩積攢下來的家業。

這次去汴梁,見識了不少學林的前輩,讓他流連忘返於京城學子的文會之中,無法自拔。

當然,就他那水準,能夠和他旗鼓相當的是些什麼人,用腳趾頭都能猜出個一二來。

不是落第的士子,就是在太學蹉跎歲月的庸人。

真正有才學的文士,對他這等小地方來的拘儒是看不上眼的,京城名聲驚艷的幾位學林前輩他一個都沒見到。

黃庭堅在編史。

小蘇學士也在京城為官。

可惜,這兩位,不是他這樣的連太學都進不了的學渣能見到的。黃庭堅和蘇澈的文會,秦文廣也沒資格參加,就算是被他仰慕的大名士,也難以有機會參加京城頂級文會。

而大蘇學士,這是士林的標杆,是大宋士林的一朵奇葩。

這輩子要是能見到,對秦文廣來說,死也心甘。

劉葆晟在邊上氣得發抖,剛揍完,自己大女婿的文青病又犯了,似乎有越來越嚴重的趨勢。這讓他內心深處湧出深深的絕望,這個女婿還能要嗎?

而李逵對於老劉家女婿有了一個更深的認識,不是一家人,不進一家門。

恐怕程知節比秦文廣也好不到哪兒去。

或許只有韓大虎在李逵眼裡還能算是個正常人。

李逵最後也沒能將秦文廣的念想給斷了,這位的決心太大,為了堵住李逵,不讓他偷偷離開,他甚至不惜堵在李逵的門口,凍了一宿。無奈之下,只能帶著這個累贅去了穎州。

從沂水出發,過運河南下一直到穎州都有水路可通。

一路上倒是平穩,就是速度慢了一些。

從碼頭上下來之後,韓大虎讓他的管家去雇了幾輛大車,浩浩蕩蕩的朝著穎州州衙而去。大宋的官制很有意思,知州分京畿重州、軍州和散州,前者身份高貴,至少是四品官起步,三品大員擔任知州的也有。軍州次之,最差的散州比縣令好不到哪裡去。

而知州還不是常設官員,州中所有的政務都在推官的管轄範圍之內。財政,納稅,府庫,轉運,只要知州不在,推官就是州府的最高長官。可一旦朝廷派遣了知州之後,悲催的推官就倒霉了,他們所有的權力都會被知州收走,但是還保留了一項權利,直接上奏的權力,說白了,就是給皇帝打小報告,告知州的黑狀。穎州算是散州中比較大的州,比沂州強多了。

牛車拉著貨物,在穎州街頭緩慢的行進著,李逵不時打量著街頭,感覺有點不對勁。

於是問趕車的車把式:「大叔,為何穎州地面上看不到幾個人?」

「這位小哥是外鄉人吧?」車把式連頭也沒回,手中揚著長鞭,只是在牛背上方來回的盪著,給人一種捨不得打牛,卻一直威嚇著拉車的牛的感覺。

秦文廣終於還是跟著來了,這傢伙的本事或許在劉葆晟的三個女婿中最差的,但決心……

受不住這貨連一哭二鬧三上吊的手段都使喚了出來,再不讓他來,連劉葆晟都要在家頭痛不已。守著這麼個貨,這日子就難了?

秦文廣冷哼道:「我們都是從碼頭上雇車來城裡,誰看不出是外鄉人。」

韓大虎偷偷拉了幾下秦文廣,說好了路上以李逵為主,他們不過是跟著來幫忙跑腿而已。秦文廣動不動就嗆人,不知道的還以為他是三人之中說話人呢?深怕惹惱了李逵。

車把式也不生氣,笑呵呵道:「說起穎州城內人不多,還是要感謝朝廷給穎州任命了一個好知州老爺啊!大蘇學士的文名舉世皆知,在為政地方上也是殫精竭慮。這不,發現穎州這幾年受到水患的侵襲,組織百姓在城外疏浚西湖呢?」

「西湖?」李逵有點懵,這不該是在杭州嗎?

好在車把式是個能說善道的,一併將李逵的疑問解答了:「聽說杭州也有個西湖,咱們穎州也有西湖,就不知道穎州的西湖和杭州那個比,那個更大。」

百姓就是這樣,不以唯美的景色為標準,而是以大小來評判。

李逵問:「學士不在城中府衙之內?」

「這是自然,蘇學士自從組織百姓疏浚河流和西湖之後,就一直呆在西湖邊上的草廬,很少來城內。」車把式笑著回答道。

可見,穎州的百姓對蘇軾的認同感很強,認為蘇軾是個好官。

對於一個註定要名垂青史的人來說,這無疑是最好的褒獎。

聽到蘇軾不住在城內的官衙之中,反而住在城外的湖邊,李逵將視線放在了韓大虎身上,詢問:「韓大哥!」

「去城外吧,在城內等不到人也白搭。」韓大虎自然明白李逵此舉是給予他足夠的面子。至於秦文廣,李逵連待見他的想法都沒有。

李逵當即贊同道:「也好,先找個客棧,將貨物卸下來,然後去城外。」

作為最年長的秦文廣,發現李逵和韓大虎都不搭理他,覺得面子上過不去,強行秀了一波存在感,用力的點頭道:「沒錯,學士不在城內,自然要去城外拜訪。就算是見不到學士,去幫忙為穎州百姓出一份力也是應該的。」

李逵扭頭鄙夷道:「難道讓你去挖淤泥,你也干?」

秦文廣面露神聖的表情,堅毅道:「別人也就算了,但是為了蘇學士,有何不可?」

對於一個堅定的鐵粉,李逵知道他說什麼也白搭,只好訕訕然對韓大虎道;「看來你大姐夫去京城被人騙到褻褲都當了,不是沒有一點道理。」

韓大虎深表贊同,但不能太讓秦文廣的面子下不來台,只是默然以對。

找了家旅店,將貨物卸下之後,三人雇車出城。

這一走,到地方都已經是午後了。

一望無垠的湖灘上,到處都是趕來做工的百姓。李逵打發走了牛車,三人信步走上了湖堤。此時已經是進入二月,再過一個月就要春播了,河灘工期很趕,恐怕難以按時完工。尤其是春雨下來之後,汛期就要到來,清淤只能等到來年冬季的枯水期。

每一個來到河提上的百姓都被第一時間安排了工作,李逵三人各個看著孔武有力,正是干工的好材料。

他們一出現,就被在河灘上安頓徭役的衙役們發現了,老遠就呼喊起來:「你們三個,傻愣著幹嘛,快來搬筐,下湖干工。」

「李逵兄弟,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啊!」

還沒等李逵反應過來,秦文廣就一把薅住了李逵的衣袂,就差抱住李逵,不肯讓李逵走。口中還念念有詞道:「賢弟,我們遠道而來要讓學士看到我們的誠意。」

李逵甩了甩膀子,不耐煩道:「你這是何意?」

他可沒生氣,更沒有動手揍人的意思。

再說了,他是來求人辦事的,事情還都沒辦,怎麼可能先把人給打了?

就連韓大虎似乎也挺支持秦文廣,低聲勸解道:「賢弟,看看再說,你看如何?」

「我沒想鬧事。」李逵苦笑不已,隨後見秦文廣拿著籮筐和扁擔,朝他們走來,真有下湖幹活的打算,李逵撇了一眼邊上的韓大虎,心裡頭直笑。韓大虎的嘴角都抽抽了,這位恐怕也沒有來穎州挖淤泥的打算。

在河灘邊上,秦文廣還催促著李逵和韓大虎:「賢弟,該我們下去了!」

「你真準備下湖挖泥去?」

「這又未嘗不可,我等仰慕蘇學士,難道連下湖挖泥這點委屈都不能受?」

「秦兄,我還沒想通,要不你先下湖去干著,等我想通了再來幫你?」

「也好!」

韓大虎目視著義無反顧跟著挖泥隊伍下湖的秦文廣,心頭滿是疑惑:「我這位大姐夫從來都是動嘴不動手的主,家裡凳子倒了也不會伸手扶一把的人,可為何今日如此自覺?」

「這是他的朝聖之旅,而不是我們的。」李逵乾脆四仰八叉的躺在湖堤的斜坡上,看著人們費力的在湖中撈淤泥,其中還有一個笨手笨腳的中年油膩學子,秦文廣。

看了一會兒,頓覺無趣。

李逵拍拍屁股站起來,對韓大虎道:「我去拜見學士,你去嗎?」

韓大虎近乎本能的對讀書人有著一種畏懼,縮了縮腦袋,指著在泥塘里掙扎的秦文廣道:「我還是看著他吧!」

「也好。」李逵努嘴到:「我就在湖岸邊的草棚等你們。」

說完施施然走了,留著韓大虎在岸上糾結不已,他是一個厚道人,看著秦文廣這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假書生都在幹活,心裡頓時不落忍起來。

李逵沿著湖邊走著,不一會兒走到了草棚子邊上,一排大鍋底下木柴燃燒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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