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家國兒女 第680章 防備

皇城,熙園之內。

太上皇坐在濯塵殿的飛檐之下,通過高大的白石台階那開闊的視野,放眼望著遠處的無限江山。

他身著彩色龍袍,身上罩著一件巨大的白熊皮製成的絨毯,便連底下的龍椅上,也鋪墊、包裹著不知名的厚厚的動物的毛皮。

沒有人知道這位統御天下超過五紀的至尊此時心裡在想什麼,階下的侍衛不知道,階上的內監也不知道。

大公公馮祥彎著腰走上前來,也並沒有第一時間驚擾太上皇的思緒,而是耐心的立在一旁,宛若一尊雕塑。

「何事?」

太上皇身形和面目不動,只是淡淡的問了一聲。

馮祥彷彿也是一瞬間活了過來,將腰彎的更低一些,然後才道:「回老皇爺的話,甄家入京了。」

半晌無話,就在馮祥都以為太上皇是否聽清的時候,才聽太上皇問道:「來了哪些人?」

「甄應嘉親自帶著妻女一同上京,已經抵京兩日了,名為為老皇爺賀壽。

不過老奴卻得到消息,今兒晌午之後,甄家太太便領著女兒去了賈家……」

太上皇似乎長呼了一口氣,但是還是沒動。

馮祥見狀,起身揮退後面的侍從,然後方又低頭回來,道:「依老奴看來,甄家必是為靖王而來,只是不知道他們只是為了上京瞧瞧這位外甥,還是對靖王的身份存有疑慮,畢竟,他們並不知道靖王殿下與賈家二公子換了身份的事。

所以老奴覺得,老皇爺不能任由他們行事,以免多惹出事端來,破壞了老皇爺好不容易為靖王爺鋪平的道路……」

倒不是馮祥多話,而是太上皇如今身體不如以往,不喜說話,他作為下人,便要代替他將多餘的話說盡,讓太上皇只需要下個決定便可。

至於他對甄家的擔心,也並不奇怪。

他可謂是除了太上皇之外,最了解賈寶玉身世問題的人了,也知道,太上皇之所以不將事件的原委告白與天下,也是為了大局著想。

從古至今,皇室血脈流落民間,最後回歸登基稱帝的例子也並不罕見。

但是像靖王那般離奇和玄幻的經歷,卻是古往今來聞所未聞。

所以,太上皇拋棄了中間的繁雜,下的聖旨里明確寫到,靖王是因為當年的變亂,流落到賈家,由賈政撫養長大。

雖然首尾沒變,但是隱去了甄家偷梁換柱以及甄賈兩家公子互換的內情,就讓事情變得簡單起來。

事涉天家血脈,只有簡單,才能令人信服。

而甄家的出現,就有可能破壞太上皇的謀劃。因為當初包冉明確說過,甄家老太太是知道甄嘯(甄老太爺)偷梁換柱、瞞天過海之事的,而甄應嘉夫婦只是知道兒子非親生,卻並不知道其真實身份。

「你覺得甄應嘉知道多少?他們上京來,又具體想要做什麼?」

太上皇似乎是認真的問了一句。

馮祥想了想,道:「老奴愚見,那甄家老太太七十來歲的老婦,未必有多少城府。驚聞京中之變,必然坐不住,或許就會將十多年前的事盡數告知甄應嘉。

若是如此,甄應嘉夫婦此來,當是為核查靖王身份而來。」

太上皇笑了笑,問道:「那你認為朕當如何做?」

馮祥頓時小心起來,斟酌著道:「事關重大,甄家應當也不敢不小心行事,所以就算是甄家,應當也只有少數人知道而已。

所以,老皇爺可以密令甄應嘉,令其不得妄動,如此或可消除節外生枝的可能。」

若是太上皇身體尚且健朗,或許這都不能算什麼事,但是馮祥卻知道,太上皇的身子真的已經垮了。

他真的沒有餘力第二次、第三次為賈寶玉鋪平道路了,所以,太上皇絕對不會允許在賈寶玉登上皇位之前,再出現任何動亂。

「就按你說的辦的吧,你親自去見一見甄應嘉,也無需告訴他真相。他要是個糊塗的,你只告訴他我的話,若要甄家不滅,便安安分分的在京中走走親,訪訪友,待壽宴之後立刻回南京去。」

「是」馮祥點頭,為太上皇的仍舊明斷心服。

甄家既然已經來了,立馬攆回去旁人倒疑惑,就讓他待到壽宴結束罷。

又向太上皇回稟了兩件錦衣軍那邊傳來的消息,馮祥便下去辦事去了。

太上皇仍舊坐在龍台上觀望江山,這座自己為之徵戰、守護了一輩子的萬里江山!

總歸是快要守不住了……

好在,自己挑到了一個令自己非常放心的繼承者。或許,他能夠代替自己繼續守護這滿眼的山河,甚至,比自己做的還好。

……

榮國府外,鄒氏母女作別了王熙鳳,蹬車而去。

上了馬車,甄茯便忍不住問道:「娘,不是說咱們兩家是從太祖父時期就有交情,是世交么,怎麼我看她們家好像並不歡迎我們的樣子呢?」

鄒氏正在思考什麼,被女兒打斷,不由道:「怎麼說?她們不是對我們挺客氣的么,老太太還誇你來著,怎麼你會覺得她們不歡迎我們?」

甄茯皺著小鼻子:「我也不知道,就是感覺啦。不過也無所謂了,只是有點可惜沒有見到靖王表哥呢。

娘你說世界上真有這麼奇妙的事嗎,靖王表哥真的和二哥哥生的一個樣子嗎?」

小孩子無心的話,倒是令鄒氏上了心。

剛才她用晚輩之禮拜訪賈母,一番寒暄之後,對賈家收養賈寶玉表示了感謝,然後自然想要打聽一番賈家當年是如何收養賈寶玉的。這本來也是她們上京來的目的。

但是賈母雖然很客氣的接待了她們,卻對此中問題避而不答,或者是推諉不知,她也不好尋根問底。

「娘也不知道,我也已經近十年沒有到京城了,也沒有見過你靖王表哥呢。

不過你也不用急,咱們既然已經到了京城,總會見到的……」

鄒氏摸了摸女兒的頭,神色複雜之極。

說實話,若非迫於甄老太太的命令,她們是不願意上京來趟這渾水的。

養了十多年的兒子變傻了她雖然很傷心,但是與他們這次上京要做的事相比實在是微不足道。

來京兩日,他們更加知道京城的局勢,知道靖王如今已經主政朝堂。

這個時候他們卻來質疑靖王的身份,豈非一個不慎,便會給家族帶來災禍?

因此,他們謹守秘密,連女兒都沒告訴,故而甄茯還以為他們上京真的只是來看望表哥的。

回到家中,也就是甄家以前在京城的舊宅。

卻發現家中氛圍有異。

「怎麼了?」

來到主屋,看見甄應嘉,鄒氏問了一句。

甄應嘉抬頭看見她,原本憂愁的神色鬆緩一些,看了甄茯一眼。

鄒氏立馬知其意,便吩咐道:「你先回屋去……」

甄茯狐疑的瞧了兩眼,倒也乖乖下去了。

「去賈家一趟如何了?」甄應嘉先問了一句。

鄒氏搖搖頭,回道:「賈家只有老太太在家,只說靖王確是賈家收養,但是其中詳情,老太太不願意多說,想來另有內情。」

甄應嘉聞言並無意外之色,道:「不論其中有沒有內情,這件事咱們也不要再多過問了,不然……」

鄒氏疑惑,忙問情由。

甄應嘉一番唏噓,最後才嘆道:「方才太上皇身邊的馮老公公親自過來,讓我等安心在京待上個多月,不要節外生枝。

聽其言語,似是知道我等為何而來,故而親自來告誡我等。

現在想來,我的背心還在冒冷汗呢!」

鄒氏也是乍然色變,「就是那個服侍了太上皇一甲子有餘的馮祥馮大公公?怎麼會如此,我們才剛到京城,竟把他給招來了?」

甄家老祖是太祖的長隨,甄嘯也曾是太上皇的愛將,所以甄家當年與皇家是極其親厚的,與馮祥也有過往來。鄒氏知道馮祥便是代表太上皇,故而如此吃驚。

甄應嘉繼續嘆道:「是啊,原本我等還以為太上皇可能是受人蒙蔽,認錯了皇孫,如今看來,其中的內情,只怕比我們想的還要深得多。

不過不管如此說,這些事也不是我們能夠掌控的了的。原來我還想待清查一二,便進熙園將實情告知太上皇,如今看來是沒有必要了。

為今之計,我們只能聽從太上皇的吩咐,安安心心在京走親訪友,餘事切莫再提,否則我甄門恐有覆滅之危。」

鄒氏連忙點頭贊同,然後道:「只是老太太那邊該如何交代?」

「為我甄門計,也只能忤逆老太太之意了。

待回去之後,便說查無所得,許是老太爺當年弄錯了罷了……」

「也只能如此了。」

鄒氏應道。

休說家裡老太太說的未必就是真相,便是真的又如何?

木已成舟,甄家又早已離開朝堂十多年,難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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