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 家國兒女 第622章 見包冉

跟隨太上皇來到熙園,等候在濯塵殿的外殿,等到太上皇徹底安頓下來再次召見的時候,已經臨近黃昏。

在太上皇的寢殿之內看見太上皇,或許是回到熟悉的住所,太上皇憐精氣神都顯得好了不少。

他並沒有躺著,而是靠坐在寬大的暖炕之上。面前,居然還擺放著一張棋桌。

馮祥見賈寶玉行禮之後略顯呆愣,提示道:「靖王殿下,還不坐下陪老皇爺手談一局。」

賈寶玉似乎這才反應過來,走到炕尾坐了。

太上皇也不說話,待他坐好便當先行了一子。

賈寶玉思忖,太上皇或許是連日來躺在病榻上,煩悶了想要活動活動頭腦、筋骨。

因此也沒說話,默默陪他走棋。

太上皇的動作明顯不如以前輕鬆流暢。不過雖然慢,但是他並不顯得急躁,每一步,都走的很穩。

賈寶玉當然不會表露出絲毫不耐,甚至偶爾故意拖延一些落子的時間,讓整個對局看起來更和諧一些。

他也沒有存心相讓。

太上皇顯然是愛棋之人,而且棋藝精湛。

他要是如一般俗人那樣坐在太上皇對面唯唯諾諾、不敢走子,太上皇雖然未必會見責,但是心中自然無趣,往後,或許也就不會再想要叫他對弈了。

當然,不讓不等於要全力以赴,一決生死。太上皇畢竟是尊者,且如此大的年紀,他的棋鋒自然也不能太過於凌厲。

若是仗著年輕精神力足,頻頻釋放殺招,形成逼迫之勢,那更是蠢笨無比。

所以,若是能夠做到盡全力防守,讓太上皇能盡情進攻,最後酣暢淋漓的制勝才是最好的。

就在他內心暗暗思索著如何才能盡量做到這一點的時候,太上皇忽然開口道:

「你可有懷疑過自己的身世?」

賈寶玉精神頓時一震,就要起身,卻被太上皇擺手壓下。

遲疑了一下,賈寶玉回道:「回太上皇,景桓心中有過疑惑,卻並無懷疑。」

太上皇不置可否,落了一子。

賈寶玉繼續道:「太上皇仁聖無雙,洞察宇內,既下聖旨澄清景桓的身世,景桓自無懷疑的道理。

能承繼太上皇的血脈,這是景桓之幸。

但是景桓畢竟從小生活在賈家,對於身世之事一無所知,雖然慶幸能得太上皇寵信,也不敢虛言欺騙,景桓心中,是有一些疑惑的。」

賈寶玉盡量讓自己的話聽起來順耳。

「從小生活在賈家?」太上皇似乎也有些意外,他問道:「你就真的一點也記不得以前的事了?」

賈寶玉心頭微微一凜,聽太上皇這話,顯然,他曾經「得過離魂症」的事太上皇也是知道的。

看來關於皇室血脈果然沒有慶幸之說,太上皇只怕早已將他過往所有的事迹都查過一遍了……

「不敢欺瞞太上皇,景桓,景桓將滿十二歲之時生過一場重病,後來雖然僥倖得愈,但是卻將之前的所有事情遺忘……」

因為不知道太上皇都知道些什麼,所以他不敢撒謊,只能「實話實說」。

太上皇看著他,忽然搖搖頭,道:「你可還記得,當晚朕在行宮之內曾與你說過,待回京之後,便告訴你的身世……」

「景桓記得,恭請皇祖父賜告。」

太上皇擺了擺手,「先下完這局棋。」

賈寶玉心中雖然有些急切,聞言也只能躬身點頭,繼續對弈。

一時對局結束,侍從們上來收拾殘局,太上皇才對立在身邊的賈寶玉道:「皇帝大喪,宗室中也沒有得力的親王主持,朕聽聞你是署理過好幾樁白事,經驗豐富,此事便還是你來主持吧。

把它用心辦好,莫要墮了皇家的威嚴。」

賈寶玉覺得太上皇這話一定是帶有嘲諷意味的,但是他老人家沒有表現出來,他也只能一本正經的應下。

太上皇交代了這一句話就閉目養神,完全沒聲響了。

賈寶玉有些傻眼,說好的下完棋告訴答案呢?

馮祥走到他身邊,悄悄扯了他一下,以手示意了方向。

賈寶玉會意,跟著他出了寢殿。

「馮總管,您這是……?」

馮祥回頭,老臉如菊花一樣笑著,他低聲道:「殿下不要著急,老奴帶您去見一個人,或許您就什麼都明白了。」

……

熙園深處,層層禁軍把守的一片區域,中有一座小院,門戶緊鎖。

賈寶玉隨著馮祥來到這兒,心中不免疑惑起來。

但是馮祥卻沒有多說什麼,讓主事的打開院門上的鐵索,然後便對賈寶玉笑道:「殿下,進去吧,人就在裡面。」

事到如今多問無義,對著馮祥拱拱手,他默默上前,推開了院門……

「命所有人退開二十步,靖王殿下沒出來之前,任何人不許靠近。」

馮祥等賈寶玉進去,面上頓時掛上厲色,吩咐身邊的將領。

將領心中早知道院中之人事關重大,聞言也不敢遲疑,立馬帶著人下去布控。

院門內,賈寶玉打眼一望。

凄涼的獨院中間,一張石桌,一盞茶壺,一個老頭。

那老頭坐在石墩上,背靠著石桌,似乎一心享受美好的黃昏餘韻,對於外面的動靜毫不在意。

過了許久,似乎是意外於不應該有的安靜,他睜開眼睛,渾濁的老眼之中,印入的便是一張年輕俊秀的臉。

愣了一下,他忽然翻身跪下:「老奴包冉,拜見二爺……」

「包冉……?你是包勇的爺爺?」

賈寶玉初時只覺得此人有些眼熟,但是卻很肯定,自己不認識他。

此時聽他自報姓名,方想起,當初第一次看見包勇的時候,他身邊跟著一個精神矍鑠的老者,好像就是這個老頭。

包勇說那是他的爺爺。

「回二爺,正是老奴……」

聽見是包勇的爺爺,賈寶玉放下戒備心,開口叫他起身,一邊坐在他對面,問道:「據我所知,我們應該只有一面之緣,你為何要稱呼我為二爺?」

賈寶玉心中疑惑已經升起。

包勇是個憨大小子,開口閉口只知道「我爺爺說……」,連他爺爺為何要讓他來追隨他也不知道。

此時在太上皇的熙園內見到他爺爺,由不得賈寶玉不多想。

就算他的真實身份真的是義忠親王嫡子,是甄家的外孫,那他作為甄家人,也該稱呼他為「表少爺」之類的,而不是如此親近自然的「二爺」。

包冉卻沒有坐下,他站在賈寶玉的對面,神色有些急切的道:「二爺難道真的一點也記不得老奴了?」

賈寶玉眉頭皺了皺,道:「若是我猜的不錯,你口中的二爺應該是甄家的二公子,叫做甄寶玉……」

「沒錯,那就是二爺您!」

賈寶玉不說話了,凝著眉頭看著他。

包冉同樣如此,但是片刻之後,他便長長一嘆,口道:「天意啊,天意如此!」

賈寶玉靜默的看著他表演。

「是太上皇讓二爺您來見我的吧……」

包冉問了一句,心中實則仍舊在感嘆。

若非親眼所見,他也絕不相信世上有這般離奇的事。

他現在才相信賈寶玉真的失憶了,因為以前的二爺完全就是一個小孩子心性,不可能有這樣沉穩的性子和銳利的眼神。

「既是太上皇叫你來的,想來太上皇已經有了決斷了,二爺有什麼疑問便問吧。」

包冉目光炯炯的道。

「你知道我的身世?」

時辰已經不早了,賈寶玉也不想多說廢話,直入主題。

「知道……」

賈寶玉神色一正,看見面前的茶壺茶杯,給他倒了一杯茶,遞過去,道:「老人家可能原原本本的告訴我?」

包冉苦笑道:「二爺不必對我如此客氣,二爺既然想知道自己的身世,老奴自當知無不言言無不盡……」

賈寶玉沒有打擾,靜靜的聽他講。

「十六年前,義忠王爺兵變失敗,自刎在皇城之前,同年七月,義忠王府滿門被賊寇屠戮,大火直撲了一夜才將將撲滅,事後,經過朝廷清查,確定當時在王府的兩百七十四口人,包括王妃在內,無一生還……」

雖然聽人說起了過了許多次,但是再一次聽到,賈寶玉還是忍不住有些心驚。

不同於馮家,那些人,可能真的是他這具身體的親人。

包冉似乎比賈寶玉還要在意,他雙拳緊握,目中有著極強的恨意,被他忍住。

「但是,他們誰也不知道,王妃娘娘早在王爺事變之前就有所預感,提前將自己才幾個月大的孩子,交給了她的父親,也就是我家老爺收養。

那王府中死去的,根本就不是真正的七王子!」

聽到這裡,賈寶玉心頭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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