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因為邢夫人的一番話,堂內眾人都有些面色異樣,賈寶玉便知道,需要與她們解釋清楚一些了。
否則,流言擴大,傳出去總歸不好。
「本王謀逆造反?本王謀害皇孫?
本王不知道你這蠢婦從何處聽來的這些消息,但是本王可以告訴你,僅憑你方才的一番話,便已經是誅族的大罪!」
賈寶玉忽然一改謙虛之態,自稱本王,言語鋒利如刃,語態威壓十足,令堂內眾婦人精神皆是一震。
連邢夫人一時也為之所懾,呆愣原地。
「本王臨危受太上皇之命,與滿朝文武大臣,親合十萬大軍,剿滅京城之亂。
此乃正肅朝綱,撥亂反正之大事業,乃是太上皇龍威浩蕩,天佑我大玄江山社稷。
剿滅叛亂之後,本王與朝中各級大臣宵衣旰食,終於在一夜一日之間,將京城恢複成了往常的秩序,只為待得兩日之後,親迎太上皇回京!」
賈寶玉幾句話之間將所有大事概述完畢,並走近了邢夫人數步內,目如寒星般道:
「如今,你這蠢婦說本王所行之事乃是謀逆,可是想要說明,跟隨本王平叛的十萬將士是為謀逆,如今坐鎮內閣、六部的文武百官也是謀逆,或者你是想說,如今在鐵網山修養,兩日後即將率領王公貴族班師回京的太上皇,謀逆!?」
面對賈寶玉逼迫的話語,邢夫人腿上一軟,直接攤在地上。
倒非賈寶玉的話語和聲音有如此大的威力,而是,她再如何愚蠢,到底在京中上流社會虛度了近二十年。
別的人且罷,太上皇的名號,她是知道的!
沒有太過清晰的概念,她只知道,那是比皇帝老子還要厲害,是天底下最高貴無比的存在!
她豈敢說對方謀逆?
但是,越是愚蠢和無知的人,越是無法正視現實。
邢夫人雖然本能的坐到了地上,還是咬著牙,用惡毒的眼神看著賈寶玉,嘶吼著:「不可能,不可能,你在胡說八道,你在騙人,事實根本就不是這樣的……」
賈寶玉冷嗤一聲,用憐憫的眼神瞧著她:「本王受太上皇親封,貴為親王之尊,便是朝中宰輔大臣,如今也唯本王之命是從,汝乃何等草芥,也值當本王枉費唇舌相騙?
本王方才之言,不過是向老太太、太太還有堂內眾多本王的親眷解惑,以免她們受你這等妖言迷惑罷了。
無知蠢婦,虛長半百年歲,鄙賤如螻蟻,本王一言即可決爾生死!」
說完這話,賈寶玉便不再理會漲紅了老臉,張著嘴「你」個不停的邢夫人,轉身與賈母道:「老太太,寶玉方才所言,絕無半句虛假之眼,皆是當前京城內外,朝廷內外之局勢,還請老太太與太太,切莫偏聽蠢婦之言,枉自擔心。
寶玉如今很好,將來會更好,賈家,亦會越來越富貴尊榮。」
賈母等人震驚之色難以掩飾。
賈寶玉在家從來都是溫潤謙恭的模樣,便是面對奴才也極少露出狠厲之色。
但是方才,一口一個蠢婦,一口一個草芥、螻蟻,且還是對邢夫人而言,實在令人不得不感覺心態受到衝擊。
其中王熙鳳更是感覺面色燒燙,幽怨的盯著賈寶玉俊朗的面龐。
她覺得賈寶玉方才的一番話,將她也給罵了。
畢竟,這番「謠言」,她可是主要傳播者之一,雖然她並無壞心。
如今回想,也不禁暗罵自己愚蠢。
自己真是豬油蒙了心了,寶兄弟這樣偉岸男子所說的話不聽,倒去聽那無能蠢材的話,真是……
一世英名,毀於一旦!
額,這句話用在自己身上沒錯吧……
李紈探春等人眼中,則又有些不同。
邢夫人的做派,自來在府中便不被瞧得起,甚至她昨兒個還把林丫頭(林姐姐)騙出去交給壞人,更是令她們深惡痛絕、無法原諒的事。
剛才,她竟然還想要傷害寶玉,更是不可饒恕。
所以,此時聽得賈寶玉呵斥痛罵她,竟有些暢快之意。
畢竟以身份來論,她們就算對邢夫人不滿,也不能表達。
另外一點,相比較以前太過於完美的二哥哥,在如此情況下突然表露出乖戾、霸道的二哥哥,真的好有男子氣概,也更加真實起來。
賈母的考慮則更多一些,但是拋去萬千,她最在意的只有一點,且已經被賈寶玉考慮到,說在了話中。
不管賈赦也好,邢夫人也罷,對於七十好幾,腦袋都快埋上土裡的人來說,都已經不那麼重要的了。
她更在乎的,只有賈家的世襲傳承。
只有在她活著的時候,賈家是好的,她才能安心的走,因為她認為,只有賈府沒有在她手中敗落,到了九泉之下,她才有臉面去面對賈家的列祖列宗!
賈寶玉說他沒有謀反,說賈家以後會更好,這就是她最在意的地方,她的心,也就慢慢平靜下來。
看了一眼角落裡仍舊叫罵不停的邢夫人,賈母長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你向來是最懂道理,最爭氣的,大太太她……
她年紀大了,又接受不了大老爺突然去了的事實,得了失心瘋,你多體諒一些。
從今以後,我會讓人在府後頭給她建一座庵堂,讓她在裡面好好清修,說不準,還能清醒過來……」
家和萬事興,賈母終究還是不想要家裡人兵戎相見,所以,她提前安排了邢夫人。
賈寶玉看著賈母,搖頭道:「老祖宗,只怕不行了……」
賈母以為賈寶玉不肯放過,有些哀傷的道:「寶玉,看在她已經五十的人了的份上,就饒過她一次罷……」
以如今賈寶玉的權勢,真想要邢夫人的命,或許真的像他說的那樣,只需要一句話罷了。
她也制止不了。
所以,她打的是感情牌。
賈寶玉默然,從懷中抽出一道官紋奏疏,道:「不是孫兒不肯息事寧人,只是他們自己行事不端,如今就算是孫兒想要饒了她,只怕朝廷也饒不過他們了。」
賈母面色頓時一變。
奏疏這玩意兒,雖然好多年不見了,她也並不太陌生。
趕忙讓鴛鴦拿過去。
王夫人等連忙站過來瞧看:
「……五品同知賈璉,在二皇子一行逆黨把持京師之時,曾數度出入逆黨首要人物杜安樘府邸,並秘密送進大量財物。
後又有其父一等神威將軍賈赦,攜重禮拜訪齊王府,並與齊王府長史會晤於品香樓,翌日便有賈府馬車送進齊王府。
據此,賈赦、賈璉父子襄助、歸附逆黨證據確鑿,當以附逆罪處置。
御史王琅據實上奏。」
賈寶玉在她們將要看完之際,道:「如今朝廷正在清查齊王一黨餘孽,其中就有許多官員參劾大老爺和璉二哥。這不過是我從內閣大堂內拿走的其中一份罷了。」
王夫人等看了只是心下戚戚焉,賈母卻是頓時面色大變,連連道:「這怎麼可能,大老爺和璉兒怎麼可能附逆呢,他們怎麼可能附逆呢,那可是抄家滅族的大罪啊!」
賈寶玉道:「此事我也派人調查過,大老爺和璉二哥之前確實與齊王一派有所來往,老太太若是不信,不防叫璉二哥進來親自詢問一番。」
賈母其實哪裡有不信,只賈赦夫婦兩個合謀將黛玉送到皇城之內,便足以說明賈赦早已和那些人接觸過了。
看著賈寶玉冷漠的面龐,賈母拉起他的手,用她微弱的力道拍道:「寶玉,寶玉啊,大老爺去了也就罷了,可是璉兒,他還年輕,你一定要救救他呀,家裡實在已經沒什麼人了……」
賈母說著,老淚便從眼眶中流下。
她豈能不知道,賈赦等人若是真的與逆黨有勾結,那麼家裡所有的人,論理都是會受到牽累的。但是賈寶玉卻說賈家以後會更好,顯然,在他眼中,賈家絕對不會出事,因為有他在,他能護住賈家!
既然能護住賈家,自然也就能護住賈璉。
在只在於,他願不願意而已。
賈母這一哭,其他人很多也跟著流淚。
賈寶玉也有些動容,他似也看出來了,相比較與賈赦,賈母居然更看重賈璉。
是了,在賈母眼中,賈璉是家裡正派嫡出的年輕公子,又沒什麼什麼太大的惡習,是可以為家族傳宗接代的人物。
沒有了賈璉,賈家的男丁,確實更見稀少了。
特別是在賈寶玉可能並非賈家子嗣這樣的情況之下。
「老太太,不是我不想救,實在是國法無情……」賈寶玉十分為難的搖頭。
見他拒絕,旁人尚且沒有如何,王熙鳳已然猛吸一口涼氣,面色慘白慘白的,她也顧不得別的人,直接抓住賈寶玉的胳膊,聲淚俱下的哀求:「寶玉,你可不能如此絕情啊,就當是,就當是看在巧姐兒叫你一聲叔叔的份上,你也一定要救救我們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