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梅森再度在飯店房間里踱起方步,顯然一副不耐煩的樣子。

他只要再等幾分鐘。

那個年輕女人關門離去之後整整過了七分鐘又五秒後,門板上傳來輕輕的手指頭敲動聲,幾乎聽不見的聲音。

梅森過去扭動門把,拉開門。

有點服裝不整,需要刮刮鬍子的保羅·狄瑞克,對梅森咧嘴一笑,低聲說:「沒問題,派瑞。」

梅森說:「你有沒有找……?」他停止說話,狄瑞克一根手指豎立在唇上走了進來。

「怎麼啦?」梅森低聲問道。

「她還在飯店裡。」狄瑞克說。

「你親自出馬?」

「我不得不,派瑞,我無法及時派人到這裡來,我套上衣服就儘快趕來了,結果偏偏又對你沒有任何用處。」

「怎麼會?」

「我的那個總機小姐在走道上,她得登記一個房間好辦事。她穿上女傭的圍裙戴上女傭的帽子,當你的這個女孩出門時她就站在走道上。但是,這個小妞不像我們預料的一樣搭電梯下樓去,反而是上樓去。」

「喔——喔。」梅森說。

「上面只有一層樓,」狄瑞克說:「所以我的工作人員覺得她可以爬樓梯上去不會落後太遠。當然,她事先已經看過地形位置,所以她知道怎麼走。」

狄瑞克點點頭。

「她快步爬上樓梯,打開安全門,只落後電梯一兩秒鐘,你的那個女孩正沿著走道過去。她停在815房前,從皮包里拿出鑰匙,開門走進去。我的手下悄悄過去正好聽見那道門從裡面鎖上的聲音。」

「然後怎麼樣?」

「然後她貼在門上聽,聽見低低的講話聲,其中有一個是男人的聲音。顯然那個小妞訂了815房。我們沒有約定緊急的暗號,所以我的手下得衝下去到我坐在車子里的地方告訴我情況要我指示。我覺得你需要的只是那個房間號碼而我的辦公室總機又不能再關閉下去了,所以我就叫我的總機小姐回辦公室去而我上來向你報告。我到櫃檯查過815房登記的名字是一位麥迪生·柯比太太。」

「那個職員有沒有懷疑到你?」梅森問道。

「去他的,」狄瑞克說。「他是那些笨蛋之一。要是他敢透露什麼我會要他好看。我想他們多多少少一定習慣見到私家偵探來這裡。」

「你的意思是說他知道你是個私家偵探?」

「不。我讓他以為我是個尋芳客。我塞給他幾塊錢。坦白說,派瑞,我認為他根本不在意。」

「這麼說她還在這飯店裡。」梅森說。

狄瑞克點點頭。「這使得事情既複雜又單純化,派瑞。如同我試著向你指出的,我們缺人手。我本來要我的手下看到那個小妞走出這房間時就向我作暗號好讓我能……」

「她怎麼作暗號,保羅?」

「夠簡單的了。我的手下堅持要一個靠馬路的房間,你的小妞一搭上電梯下樓我的手下就跑回她的房間,打開窗子用手電筒照我的車子,我把車子的後視鏡調整好讓手電筒的光反射到我的眼睛裡。」

「好辦法。」梅森說。

「只不過是例行公事。」狄瑞克告訴他,同時打起呵欠。

「好了,我們已經把我們的獵物追進洞穴里去了。」梅森說。

「她是狄克絲……」

梅森咧嘴一笑,「她說她是狄克絲。」

「怎麼樣?」狄瑞克問道。

梅森搖搖頭。

「你是什麼意思?」

梅森從口袋裡拉出手帕說:「這裡有標明1、2、3的三個口紅印子。你對它們有什麼看法,保羅?」

「你一定應接不暇。」狄瑞克說。

「別說俏皮話了。你對這三個口紅印子有什麼看法?全都一樣?」

「其中有兩個一樣,有一個可能比其他兩個淡一點了。我想——不,等一等——它們全都一樣,我想它們全是一個色調。」

「我也這麼想。」梅森說。

「你的意思是說你跟三個不同的女孩親熱?」狄瑞克問道。

梅森從口袋裡拿出那支唇膏說:「第1號印子是從自稱為狄克絲·岱頓的女孩嘴唇上來的。第2號印子是從這張桌子底下寫的字來的,而第3號印子則是從這支唇膏上來的。」

「寫在桌子底下的字?」狄瑞克問道。

「嗯。」

梅森抬起桌子,輕輕把它翻過來,保羅·狄瑞克注視著桌底寫的字吹起一聲口哨,然後說:「你怎麼發現的,派瑞?」

「『基本常識,親愛的華生,』」梅森咧嘴一笑說。「這支唇膏在地板上,你注意到它是一管燙金的唇膏,會反射光線,只有瞎子才看不見。」

「好,」狄瑞克說:「我仍然不明白你怎麼會看桌子底面的。」

「好好看看這支唇膏,」梅森說。「女人的嘴唇平滑,這支唇膏在粗糙的東西上面划過留下深刻的紋路而且邊緣起了碎屑。

「因此我自然開始到處查看這支唇膏除了在女人的嘴唇上划過之外還在什麼東西上用過。」

「結果你就發現了這張桌子。」狄瑞克說。

梅森點點頭。

「等一等,」狄瑞克說:「這可能是當真的,派瑞。你本來是要來這裡見莫瑞士·阿爾伯格?」

「而——究竟是不是,阿爾伯格和某個女人,也許是狄克絲·岱頓,本來在這房間里。有人溜進來,拿把槍對著他們……」

「你會注意到床單上的槍印子,」梅森說。「十分明顯。」

狄瑞克看看梅森手指的地方說:「不明顯才有鬼了,派瑞……我的天啊,那就對了!真的對了!他們坐在這裡。他們知道他們會被強迫帶出去兜風。他們想要留話給你,他們沒有機會,但是那個女孩裝作好像想在被幹掉時好看一點的樣子,所以就打開皮包,拿出唇膏開始塗塗畫畫。那是很自然的事,沒有人會注意到她偷偷留下這些話。她怕你無法及時發現,所以就把唇膏丟到地上,確定你會看見,然後他們用槍抵住她,告訴她時候到了。」

「聽起來是合乎邏輯沒錯。」梅森毫不起勁地說。

「天啊,」狄瑞克告訴他,「我不明白你為什麼這麼平靜,派瑞。快,我們快著手。我們先從搞懂這句話的意思開始。我們——你認為怎麼樣?認為我們最好報警?」

「我是這樣認為。」

狄瑞克注視著他說:「你是我所見過最要命的傢伙。你一下子緊張兮兮的凌晨三點把我從床上叫起來,然後一下子又穩若泰山的坐在那裡發獃好像一點都不急的樣子。他們有生命危險,我們找到他們時他們究竟是死是活要看我們花多久的時間搞懂這句留言去解救他們。」

「可能。」梅森說。

「到底有什麼不對?」狄瑞克問道。

「這句留言,」梅森說:「想必是某個在玩弄她的唇膏的女人偷偷寫在桌子背面的,而且是在監視她的人不注意的時候寫的。是不是這樣?」

「哦,在我看來確實是那樣。」狄瑞克說。

梅森從口袋裡拿出一本記事簿,放在膝頭上說:「現在,這代表桌面,拿支筆在上面寫『救命』兩個字。」

「好,」狄瑞克說:「那證明什麼?」

「現在,」梅森說:「把記事簿翻轉過來,假裝那是桌子背面,現在你正坐在桌上那裡。來,如果這樣能幫助你明白的話,把這記事簿靠到桌子背面上去。然後,拿枝筆在桌子背面寫上『救命』。」

「好,」狄瑞克嘲諷地說:「隨便你,不過在我看來這全是浪費時間。」

他坐進椅子里。派瑞·梅森把記事簿緊貼著桌底,狄瑞克寫上「救命」兩個字。

梅森把記事簿拿回桌面上。

「啊,真要命,」狄瑞克說。然後突然說:「再來一次,派瑞。」

梅森把記事簿放到桌子底面上,狄瑞克再度寫上「救命」。然後他再度把記事簿放到桌面上,懷疑地搖搖頭。「這我以前沒想過,」他說。「當然,夠合邏輯的了,當你想到的時候,我只是從來沒想過而已。」

「任何時候你在桌背上寫字,都會寫成那樣,」梅森說。「現在把這記事本對著鏡子,『救命』兩個字是正的,可是當你這樣看時便成了小孩子都知道的左右顛倒的字了。」

「因此,」狄瑞克說:「你覺得這句留言不是某個坐在桌子旁的人寫的。」

「那句留言,」梅森肯定地說:「是某個不需要掩飾她在幹什麼的人寫的。她只要把桌子翻過來,寫上去就行了。」

狄瑞克點點頭。

「那句留言,」梅森說:「可能是個陷阱。」

「怎麼說?」

梅森不理會他的問話,繼續邊想邊說出來。「我們覺得這句留言確實是假造的因為不可能寫成那種樣子,因此這句留言被寫下來一定有某個原因。」

狄瑞克默默地望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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