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順風順水地過,11月份的時候,新車間與最新的兩條生產線投產。車間用的是鋼結構房,鎮上還是第一次出現這種藍得耀眼的廠房,好多人都是趴在大門口看,所以投產時候於揚特意舉行一個儀式,讓每個員工邀請十個親朋好友過來參觀,回去時候每人又可領取一箱蘋果,本地蘋果便宜,但是一箱蘋果領回去效果卻是奇好,一下給於揚長了面子,連員工回家也面子十足,自然而然,凝聚力就這麼產生了。
由於水電等基礎設施都是現成的,最多也就改造一下,所以新線投資要比新上項目合算得多。安裝購買新線用的都是公司自己產生的利潤,和於揚托於士傑幫忙貸的房屋抵押貸款,雖然是每天計算著花,但還不至於挪用銀行貸來的流動資金。工資獎金都是依照考核一文不差地發放,工人們從來沒拿到過那麼多的錢,當然幹勁更足。而於揚自己還是克勤克儉住在公司辦公室旁邊的小房間,車子也只是買了一輛普桑。這與劉局架著空殼子開廣本形成鮮明對比,大家雖然不說,但是心裡都是佩服,覺得於揚這人是個干實事的。
而於揚自己知道,開普桑是為不刺激他人,發得太快,多少有人會眼紅,為了一點享受、一點面子而給自己在異地他鄉埋下禍根,不值得。要拉風以前也不是沒拉風過,可是最後不也是政策一轉向就倒閉嗎?做人還是實惠一點好。再說她現在又不是開買空賣空的公司,身後有那麼大實實在在的架子挺著她,即使破衣爛衫出去人家也不會小看她。所以反而把一顆以前飛揚的心沉澱下來。
而且於揚也實在有點擔心劉局的反撲,不知道她會不會康復,會不會回來,如果她回來的話,那麼多日子下來,她還會不知道誰是最大的黑手嗎?住在公司,天天人來人往,還有兩條大狼狗放在身邊,住在外面,有什麼事,那可就叫天天不應了。
北方的冬天來得很快,12月的時候公路運輸開始提價,開始叫不到貨車,冰雪讓整個行業也進入冬眠。過完元旦,連車間生產用水都時時出現凍結現象,於揚當機立斷結束生產,提前分發年貨獎金,在眾人的皆大歡喜中提前回家過年。提前回家的另一個原因是周建成公司終於差不多折騰到頭,一次一次地審計,結果相繼拿出,韓志軍電話里有叫於揚一起過去面對的意思。都已經白用了人家半年多的設備,哪能有事時候拒絕出現,於揚當然要回去。
可是未到春運,機票已經開始緊張,只能飛到杭州再說。好在龔鵬說了管接管送,於揚電話過去一約,龔鵬真的同意,叫於揚倒是好生意外,畢竟只是連面都不很熟悉的校友,請他接送也只是不是辦法中的辦法,誰叫杭州的蕭山機場離城十萬八千里,又誰叫於揚到了北京像鄉下人進城似的狂買,為此還不得不多買一隻旅行箱安放。太不方便,不得不麻煩朋友。不過於揚準備了一條羊絨圍巾送龔鵬。
門口看見穿著羽絨服的笑眯眯的龔鵬的時候,於揚腦子裡只有五個字:龐然大物也。而看到龔鵬的佳美的時候,心裡才是真的吃驚,看式樣,這是佳美的新車型,笨重好多的樣子。龔鵬曾說系辦實業念其好處撥輛車子給他開,於揚最先以為不過是代步的普桑什麼的,沒想到會是佳美,奸商誰都不會無事獻殷勤,說明龔鵬其實給他們搞定不少生意。看不出嘛,傻乎乎的還有這能耐。
「這麼多東西實在拿不過來,只好麻煩你。你看民工我好不容易回趟家,真是不容易啊。」於揚坐上車總要客氣幾句。
龔鵬笑道:「你還跟我客氣,麻煩什麼,今天是周六,我又沒課要上。」
於揚不很適應,當然要客氣了,龔鵬還是陌生人呢。「可是本來你今天應該休息的,卻叫你開那麼長時間的車……」
龔鵬還是笑,那是種很私人的,很坦誠的笑,道:「什麼本來不本來的,老同學過來出點力又有什麼,你這麼說就見外了。」
於揚微笑道:「你這話說得比奸商還奸商,看來你類似那種披著羊皮的狼。」
龔鵬笑道:「哪裡,這還不是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說完就嘻嘻地笑。於揚知道他這是反嘲她才是奸商,心裡倒是開心,很多同學畢業後再見,明顯的話不投機,難得還有說得到一起的。「天還早,我帶你先進城到西湖國賓館吃中飯,然後去新開的楊公堤飛車去,你可能好幾年沒來杭州了吧?」
於揚道:「好吃好玩的你都給我記在賬上,我春節什麼時候過來討債。現在我歸心似箭。」
龔鵬好脾氣地道:「好的,這回聽你的。」於揚不明白,這傢伙是不是因為這好脾氣混到教授的,實在看不出他高深在哪裡。還有,他是怎麼搞定那些可以給他帶來豐田佳美享受的大生意的?
一路問來,據龔鵬所說,他就是通過校友找到頭兒,找他們吹技術,把他們吹暈了就迷迷糊糊答應了。但是於揚又不是沒見識過生意的,哪裡有那麼省力的事,看來龔鵬為人確實老到,說話里一口一個吹字,但是卻從不吹自己,即使都知道他水平很好,與他相處卻還是如沐春風,沒有壓力。成功的人都有其獨特的為人。
越接近家,於揚聲音越少,連龔鵬都覺察出來:「怎麼了?近鄉心怯?」
於揚搖搖頭,但想了想又點點頭,道:「你說房屋抵押貸款辦理需不需要房屋所有人的身份證明和委託書等文件?」
龔鵬奇道:「於揚,你不會連這點常識都沒有吧?」
於揚聽了沮喪,她也知道這是常識,不過還是忍不住找人驗證一下:「我壓根兒就沒懷疑過他,要不是我來以前與我們那兒銀行行長話別,說起房貸的事,我還蒙在鼓裡。這麼常識性的問題應該是全國都一樣的。」
龔鵬當下就正經起來:「是不是有人騙你了?要不要我們這就去找他?」
於揚嘆口氣,只說了個「你誤會了,他是為我好」,便不再說話。腦子裡盤來盤去都是於士傑的影子,其實他說什麼給她辦房貸只是借口,那麼麻煩的事,最後還不如他自己拿出錢來借房貸名頭給她方便。他這麼做是想叫她心安理得地接受這筆錢吧?照顧了她的事業還照顧到她的感受,難道這只是因為她是缺德的楊白勞?才不是,他一定是心裡對她於揚好的,只是裡面有太多不便,太多連她於揚都猜不到的不便,不說別人,梅欣可首先是個極大麻煩,她什麼事都會做出來,何況她現在手頭有錢,這世道本就是有錢能使鬼推磨,於士傑只有比她想得更多。
不想龔鵬過了一會兒道:「他不告訴你是因為有什麼為難吧?」
於揚無言以對,怎麼說才好呢?半晌才道:「龔鵬,快到出口了,你出口處停一下,我來開,省得指路。」
龔鵬還想說什麼,卻見於揚拿出手機打電話,只得止住。
「范凱,下來下來,幫我搬行李。」剛才還是皺著眉頭,打起電話就好像什麼事都沒有了,龔鵬覺得於揚做人也蠻累的,人前笑臉人後哭。
范凱在電話里道:「抓苦力嗎?不幹。」
於揚知道他口頭上要反抗一下的,笑道:「那你走著瞧。」
范凱道:「巴不得你做出來,省得……」還沒說完,電話就被澍搶去:「於揚姐,別理他,我們這就下來等你。」
於揚知道範凱是巴不得她把澍趕出去,他就可以理所當然地接手。他的年齡還不到結婚,所以最近滿嘴誹謗都是針對《婚姻法》。
放下電話已經是出收費口,於揚接手開車,不遠,經過三四個紅綠燈就到。范凱已經等在下面,澍小小的像是被他拎著一樣。見面自然非常親熱,箱子都是男的效勞,兩個女的空手甩甩地上去,還要中途喊累。遇到范凱和澍兩個,於揚才覺得是最自然的。
房子挺乾淨,據說是叫了鐘點工的。龔鵬沒范凱好體力,上了七樓臉色通紅,上氣不接下氣。不過也難為他,還要扛那麼重行李呢。澍反而反客為主,進進出出招待。范凱忽悠一會兒就道:「吃飯時候叫我,我再盯著他們趕點東西出來。」
於揚奇怪:「范凱,不會是你還把工作拿回家來做吧?」
澍道:「這人以權謀私,做了點小頭,就自己開個公司把他們公司的外包拿來自己做了。」澍是真的生氣,眼睛白著范凱。
范凱卻道:「我不包給我自己的公司做簡直天誅地滅,沒有人那麼傻不自己做的。等著我,吃飯一起吃。」
澍在范凱身後抱怨道:「這傢伙狂得要命,說程序員也分藍領白領,他是白領,開發底層的程序,由他指揮藍領開發上層的程序,所以他是理所當然可以剝削藍領,因為他有優勢。那些剛從學校出來的孩子被他鼓動得不要命似的,也不知道他灌輸了他們一點啥,日日夜夜連軸轉。而且他這麼占公司便宜總是覺得齷齪。」
於揚聽了看龔鵬一眼,道:「你說呢?」
龔鵬只是笑,卻道:「我不熟悉IT,不知道裡面怎麼操作的。」
於揚微笑道:「非也,你是滑頭,不便置評。澍,這麼說吧,范凱公司包給他做也是做,包給別家公司做也是做,范凱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