於揚本來就睡得晚,今晚因著事情峰迴路轉,內中似乎蘊藏無數奧妙,即使看著電視,腦袋也是急速運轉著,估計隔壁屋的周建成也是。可憐那個業務員了,和生氣的老闆住一屋子,只怕連睡覺都不敢打鼾了。
這時,拎包里的手機響起,於揚幾乎是撲著過去掏出手機,打開一看,原來是陳星打來的電話。「於揚,我和上回吃飯你碰到的那幾個朋友在一起,我和他們說了你那天幫忙的事,他們都很感激你,說想見見你這個女俠,認識認識。」
於揚心頭隱隱有絲失望,雖然沒到埋怨「該來的不來,不該來的來了」的地步,但是心裡還是不很願意在這個時候接陳星的電話。「我出差呢,在北方,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陳星大聲和那些朋友轉達,隨後立刻又回來道:「我們在酒吧喝酒,都是些很爽氣的朋友,喜歡旅遊,你認識了後一定會喜歡他們的。對了,那些矮地茶我已經種下去了,根系基本沒有什麼損壞,上面的紅果都沒有掉,看來明春應該會長得好。」
於揚聽了,想起聖誕那快樂的兩天,臉上也是微笑:「那個自然,矮地茶碰到土地爺了嘛。你不是住在郊外嗎?怎麼總是見你在城裡。」
陳星道:「以前還難得來一次,這幾天不是新年嗎?都不知怎麼想的要聚聚,所以我只好開著老破車每天往城裡跑。」
於揚也正無聊,道:「那你酒吧出去就這麼酒後駕車回去嗎?」
陳星不知不覺放低了聲音:「沒事的,我有數的,不會喝多,你放心。」
於揚略略吃驚,心裡頓時有點瞭然。陳星?他不會吧?心想他可能是誤會了,兩人本就是兩條線上的人,怎麼可能有交集?便找了個借口,道:「那就好,少喝點對身體也好。我在等個電話,就不和你說了,我掛了。」
放下電話,於揚還是為陳星的態度吃驚,他吃錯哪門子葯了?這麼簡單的人會找上她於揚這麼複雜的人,不怕吃苦頭嗎?不過也許他根本就沒意識到這一點也難說,他可能以為天下大同,人人都和他一樣熱心好心快樂。於揚不由得看著手機發了一陣呆,大學時候倒是有過男朋友,但後來男朋友喊著出國,就斷了消息。出來後一切朝錢看,事業為重,所以給自己定了個28歲再論婚嫁的橫杠子,也沒想到真到了28歲,適合的人都差不多已經結了婚,一時拔劍四顧心茫然。沒想到此刻卻是冒出一個陳星。於揚想到一本書上說的「他能給我快樂」,陳星聖誕那天確實給了她半年多來最舒心的笑,那難道就是他?於揚拿不定主意,總覺得沒那感覺。一時倒是忘記了想周建成的事。
沒想到不想它的時候,劉局的電話反而趕來了,倒叫於揚吃了一驚。「小於啊,你沒睡吧?」
於揚忙道:「還早著呢,正看電視。」
劉局道:「那就好,我這兒和幾個領導說話呢,我跟他們說起有這麼個妹妹特意聖誕節送花來,現在又特意來看我,他們都說要見見。怎麼樣,你給大姐面子,過來坐坐,我已經叫司機從家裡開車過來接你,是輛白色廣本。估計10分鐘就可以到。」
於揚立刻應了聲:「唉,好的,我立刻準備。太棒了。」也不問她有沒有請周建成,明擺的事,要叫了周建成,就不會直接打電話給她於揚了。於揚略事打扮,穿了套淡灰色的褲裝,裡面配緋紅色絲質襯衣,披上大衣就出去。知道這兒與南方不同,處處都是充足的暖氣,又有專車接送,根本就不用怕冷。只是出門時候輕輕地,左顧右盼,便如小周后劃襪步香階,手提金鏤鞋,生怕被周建成或者其他人看見了就不好了。
車子直奔市區,經過一段白茫茫的野地後,進入燈光已經開始黯淡的市區。商店早就關了門,時間真是不早,看看手錶,已經是夜裡10點半。於揚的包里放著一隻數碼相機,是給劉局的兒子買的新年禮物,一般送孩子東西,母親接了,比送她自己東西都開心。只是不知道,這禮物還值不值得送。於揚心裡把今天飛來的這次見面看作那種戰前的偵察了。還真感謝於士傑,要不是他代送的一盆花,和隨花送上的美言,只怕劉局是不會對她另眼相看的。而此時,劉局大概當她是一個親密可愛懂事的小妹妹了吧,所以才會放心見她一面,也算是還個人情。那麼說來,周建成明天是肯定見不到劉局了。
唱歌的包廂里男男女女一屋子,於揚進去時,見劉局與一個偏瘦的男子在說話,那男子大約30出頭的年紀,戴著眼鏡,像是個機關什麼出來的人。於揚想,這人難道是關鍵人物?
看這陣仗,於揚不由慶幸自己的衣服選擇得對,這年頭都是先認衣冠後認人的,要是自己穿著前衛而來,非要與陪唱女子爭個風頭,遭了這幫喝過酒的男人的輕薄,事後還得怨自己咋就招蜂引蝶了。果然經劉局介紹,大家都是從燈紅酒綠中客客氣氣伸出手來和於揚規矩地握一下,雖然有人還開句玩笑:「呵,大姐,沒想到你有位這麼漂亮的妹妹。」像吳總那樣無聊男人畢竟屬於少數。
在劉局的介紹中,這個小屋子幾乎是彙集了縣政府的四大班子要人。不過於揚好歹也是經歷過的人,知道花花轎子人抬人,這些人是不是要人還未知,不過可想而知,劉局介紹這些人的時候心裡一定是不平衡的,想她的資歷一定比在座的要老得多,要換了以前,那還不是別人跟在她屁股後面追著喊劉局,但是現在卻不得不求靠他們,於士傑真是看得准。
寒暄過後,於揚文文氣氣地挨坐到劉局身邊,旁人看著自然是很親昵的樣子。劉局輕聲道:「小於啊,大姐今天向你道歉,本來是準備好去機場接你的,給你在周總面前長臉,可是臨時有急事,實在抽不出時間來啊,所以只好叫吳總頂替一下了。不過我給小吳撂下過狠話,要是敢對你不三不四,小心他的皮。」
於揚忙笑道:「果然是大姐預先囑咐了,我還說吳總今天怎麼這麼老實了呢,連葷話都沒說。還是大姐鎮得住啊。」可是她的話真管用嗎?吳總都在背後揭她老底了。但是有旁人在的時候,自然得把一頂高帽子順勢送上,正好撫平劉局此刻頗為不平衡的心。
旁邊那個據說是縣農行行長的金行長道:「是橋北那個小吳?」於揚看出他臉上不是很以為然。
劉局笑道:「還能是誰,這個二愣子,還是我看著他光屁股長大的呢,剛見我的時候趕著叫我大姑,我說不行,我比你娘小一輩,咱可不能亂了輩分。這小子最初叫大姐的時候還叫得挺憋屈的呢。」
於揚聽了抿嘴笑,心裡卻是在想,往往當事人是最後一個知道真相的人,尤其是對於劉局這樣一個還把自己身段放得很高的當事人。看得出金行長都有點知道內中問題。按說此刻於揚是應該順勢再來一句的,但是她實在嫌肉麻,說不出口,只好作文氣狀。金行長也是客氣地笑道:「原來還有這麼一段經歷在。我以前在市分行的時候就常聽說大姐的名聲,到了縣裡工作才得以認識大姐。」於揚想,這人說話很不卑不亢,直說聽說過大姐,但是沒說聽說過什麼具體的內容,很客觀。也是,他確實是沒必要拍劉局的馬屁,最多是大家場面上過得去就是。
劉局也不知道聽明白了沒有,爽朗地笑道:「什麼名氣不名氣,都是虛的。金行長啊,我跟你說的200萬才是實的。大姐不要你為難,你只要給我度過年關就成。最近其他朋友也都是碰到年關,資金回攏,一時周轉不出來,沒法給我調頭寸,所以大姐只好找你了,你說什麼也要幫這個忙。不說別的,我那些設備可都是值錢的。」
於揚聽了心驚,什麼,200萬?連自己把三所房子抵押了都有200萬,她劉局竟然連這麼些都有困難了?那麼周建成匯入她公司的600萬呢?難道都是填了什麼不可知的窟窿?事情難道真有那麼糟?不過她說得對,設備抵押都有不少呢,銀行應該可以貸出錢來。但是為什麼不是土地抵押?即使這兒的地價不高,一般銀行也是認準企業的土地才肯抵押的,設備於工廠來說是命根,對銀行來說,如果沒人接手,等於是廢鐵。廢鐵能賣多少錢?可能金行長是這麼想的吧。於揚心裡盤算,不知道今天側面可以了解到多少內情,看樣子,直接問劉局的話,是不會問到什麼的,甚至有可能惹怒她。只有旁聽著,或者主動地旁敲側擊,獲得真實內情。心裡是越發的涼,都感覺快轉寒了。
只聽那金行長道:「大姐,不是我不肯,你也知道我們縣的企業情況,今年到現在我的存款還是全市最低的,市行都放出話來了,要把我這兒的貸款指標壓掉一點,前兒有幾個貸款報告拿上去批,話都沒有就給打回來了,行長叫我把存款抓上去了再說,否則他就是不簽字。大姐。我是有心無力啊。」
於揚在心裡暗批:什麼行業,只要想拒絕人了,任何理由都找得到。銀行最喜歡找的理由就是沒指標,難道你還去他們內部查出指標了不成?一般銀行都是嗅覺最靈敏的,手法最保守的,只要有個風吹草動,他們就立刻把貸款收回去,免得出現壞賬。可見劉局是真的有事了,連貸個200萬都要被人拒絕,枉她還有那麼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