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露露沒有吐,她是在喝掉整整一瓶蘇格蘭威士忌之後才吐的。她在洗手間以冷水潑面,但沒有哭,沒有流哪怕一滴淚。

「露露,我感到非常抱歉,」我說,「無論如何我不希望事情變成這樣。」

「這不是你的錯,」露露說,「你已經試著警告我了。」

「你知道嗎?依我看,帕特里克演繹這段『棒槌硬噹噹31』的日子已經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說,雖然我相當不情願替這個混蛋辯解,「他肯定轉變了。而他確實愛你。」

「他這個滿口謊言的畜生,」露露說,「你根本不會相信,他在否認和你認識時有多麼堅決。」

「啊,是啊,他完全不記得我了,」我說,「他倒不是在演戲。」

「因為你只不過是那些眾多女孩子中的一個,」露露說,「就像黛安娜。」

「不是這樣的,」我說,「和黛安娜相反,我根本沒有檢查過他的棒槌的真實長度。他罵了我一句『性冷淡』之後,就衝出了咖啡廳,而我還不得不替他付卡布奇諾的賬單。」

「我簡直是瞎了眼,」露露說著,又打開冷水管,「歌莉,對不起!我非但沒有聽從你的勸告,反而還責備你!我怎麼會這樣!」

「好了,」我說,「如果有個兩全其美的辦法就好了。」

「那我現在該怎麼辦?」露露問。

「唉,我也不知道,」我說,拚命壓制著自己即將脫口而出的回答,「有時候,如果愛一個人,就不去計較類似的種種誤會……」

「你瘋了?」露露沖我嚷道,「我應該和這麼一個虛偽、齷齪的東西一起生活嗎?你不覺得這樣我有一點點可惜了?」

「是的,當然,」我說,「但是你倒是想一下……」

「想什麼?想一下我已經三十二歲了嗎?想一下我的母親會因為我再次單身而罹患叫喚痙攣嗎?想一下家人會把我當成麻風病人那樣對待嗎?」「就是這樣。」我說。

露露呼了一口氣。「這些對我而言真是太無所謂了。和你相反,如果我境遇不佳,我首先想到的不是自殺。我要給這個混蛋一點顏色看看。至於母親說什麼,我才不管呢!」

「好吧,」我鬆了一口氣,「你必須把他從你的住處趕走,聽見了嗎?然後換一個新鎖,像我那樣。」

「不!這不行!」露露說,「要是我現在把他趕出去,他就會回到原來的住所。他的租房合同在一號以前還有效。」

「但是他進不去。我把門鎖換了。」我帶著勝利的喜悅說。

「這不管用,從法律上講,在下周四之前,他還有權進入那個房子!」露露邊說邊擦眼睛,「他甚至有可能對中止合同書提出反駁……這種情況絕對不能讓它發生。」

「露露,我放棄那套房子!做得乾脆一點:把他轟出去!」

「絕對不行,」露露說,「我可不能便宜了他。」她整理了一番,問道,「我看起來怎麼樣?」

我想說,像費爾德曼殯儀館的一個工作人員,但我還是說:「像往常一樣,就是面部有點濕。你需要化妝嗎?我包里有。」

「謝謝,」露露說,「其實我不想化妝,以防有人察覺。」

「你熬不到下周四的。」我說。

「哈,那你可小看我了,」露露說,「我會堅持到那一刻,甚至連『白菜湯減肥法』都會照做。現在你進去吧,裝作什麼都沒發生。黛安娜那裡,你可以用雙胞胎搪塞過去。我隨後就到。」

在洗手間前,阿德里安倚在柱子上,手裡拿著一支手工卷制的大麻。

「您在抽煙?」我問。

「不是,」阿德里安說,「我在非常認真地思考,我應不應該這麼做。這支大麻是我剛才從我侄子那裡沒收的。」

「哈!被我們抓到了!」我說,「你的哥哥們也並不是十全十美。」

「我的哥哥們確實十全十美,但他們的孩子不是。」

「是的,因為太多小提琴課的緣故,」我說,「這是顯而易見的!要是我的話,就會告訴你哥哥,他的教育方式顯然不太靈。」

「我已經同意不去告密了。」

「可惜。你的母親已經致完辭了?」

阿德里安點點頭,他躊躇著把大麻夾在兩根手指之間。

「哦,很嚴重嗎?」我同情地問。

「哦,不是,這次是這樣的,她只在最後對全體進行了一次呼籲,以便能給我找一個妻子:我們的格利高快三十五歲了,也許有誰認識一位可以和他共度此生的年輕女士?」

我笑了。「這真是精彩極了。下星期他們肯定會找來很多女士供你挑選。」

阿德里安也笑了。「你那邊怎麼樣?和那個『尿袋子』已經跳完舞了?」

「還沒有,」我說,「即便如此,也已經弄得我手忙腳亂了!」我很高興,我們現在簡單地以「你」相稱。我向他微笑。

露露從洗手間走出來。「我不是說過你應該先走一步?」她生氣地說。

「你左邊臉上的胭脂太多了。」我說。

露露用手擦了擦臉蛋。「好點了嗎?」她這才意識到阿德里安的存在,並將他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一遍,「您是哪位?弗朗西絲卡的獸醫?」

「不是,」阿德里安說,「我是,哦……」他用詢問的目光看著我。

「天哪,」露露說,「您倒是應該清楚地知道您是誰。」

「格利高·阿德里安是曙光出版社的總編輯,」我說,「他的父親正在旁邊的水晶廳慶賀生辰。格利高,這是我的姐姐露露。她剛剛恢複單身狀態,還沒有從陰影中走出來。她平時要隨和得多。」

「我現在還不是單身啊,」露露說,「要從下周四開始。請問您一下,這是不是一支大麻?」

「是的。」阿德里安說。

「能送給我嗎?」

「當然——這裡,請吧。」

「謝謝!」露露把大麻扔進自己的包里,說,「我們一會兒見!我現在就進去了。」

「抬頭,收腹,挺胸。」我說。而露露已經離去。

我的手袋裡又響起《丘比特交響曲》。

「你的手機!」阿德里安說,「你夠幸運,竟然還有手機!我們那裡在入口處都要把手機留下,無論如何不允許私自攜帶手機入場。」

「你要用嗎?」我從手袋裡拿出手機。

「裡面有幾個不錯的遊戲嗎?」阿德里安問。

「等一下,我得接電話。喂?」

「我考慮過了,」奧立說,「這樣下去不行。」「你指什麼?」

「我指的是我們,」奧立說,「我和你!」

「我們剛才不是已經說清楚了嗎?」

「可那並不是你的本意,」奧立說,「對你,我自然了解。」

「可惜不是這樣。」

「哦,當然,歌莉,我太了解你了。而且我知道,如果你能夠重新考慮一下,你會為你說的話感到後悔的。」

「你也許了解我的牙齒,奧立,但是其他方面……」我的目光轉向阿德里安,他背對著我靠在柱子上,正向門廳望去,「為什麼我們非要一而再、再而三地討論這個問題?」

「因為我想得到一個答覆,已經忘了嗎?」

「我剛才給過你答覆了,已經忘了嗎?」

「但那不是一個經過深思熟慮的答覆。」奧立說。

「這正是問題所在,」我說,「你不給我考慮的時間。」

「因為沒有什麼值得考慮的,」奧立說,「這種事必須用自己的一顆真心來決定。」

「切。」我說著將目光投向阿德里安。他那經過梳理的頭髮在強烈的吊燈燈光下呈現出一種紅色的光澤,並且依然執著地一邊向內一邊向外翹著。我忽然有把雙手插進他的頭髮將它弄亂的衝動。

「切?這就是你能告訴我的一切嗎?」

「也許你是對的,奧立,」我望著阿德里安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說,「如果我愛你的話,我應該能清楚地知道這一點,那麼我就不會猶豫不決地繞圈子,而是迫不及待地只想見到你,只想守在你身邊愛你——哦,我的天哪!」當然!我的感受正是如此。

那個人不是奧立。

「這就是說,你不愛我?」

「沒有你所期望的那麼多,」我說,「但是我們可以一直做最好的朋——」

「不要說下去!」奧立對我喊道,「不要說!」

「我們還可以做朋友——」

「我告訴你不要說了!」奧立咆哮著,震耳欲聾,以至於阿德里安扭過頭來關切地望著我,「我現在去找你,我們把事情徹底談清楚!你根本就不知道自己都說了些什麼。」

「奧立!你敢來!」我叫道。但奧立已經掛斷了電話。

「那是誰啊?」阿德里安問。

「一個——我的牙醫。」我說。當我注視他的時候,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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