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當然也可以在沒有安眠藥的情況下坐上一列火車駛向某處。是的,準確地說,這是唯一的選擇。有許多可以肯定的事實,家是不能再回了。如果大家讀了我的信,那我也不能再回到那些地方了。

我都寫了些什麼啊!

例如寫給姨媽愛維琳的信!如果她知道我沒死,她會親手掐死我。如果姨父科伯馬赫和弗爾克知道他們並非真正的父子,他們也不會開心。姨媽愛維琳當然就更不會了。

還有給曙光出版社的阿德里安的信。具體細節我已經記得不太清楚了,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我在信中對自己的胸部作了一番描述。噢,我的天哪!

我做了些什麼?我現在怎麼辦?我需要一個藏身之所。可是我能去哪裡?我只想到一個還能夠讓我在那裡現身的人。

「歌莉,親愛的,」查莉叫道,「這可真是個驚喜。烏爾里希,再擺一份餐具,歌莉來吃早餐了。」

「信還沒到嗎?」我問。

「到了,剛剛才到,」查莉回答說,「我收到一個『嬰兒之家』寄來的包裹。有很多可愛的小衣服,還有乳頭油。我正想打開試試呢。你為什麼背著個旅行包?」查莉問。

「因為——呃,我不能再回我那裡住了,」我說,「我姨媽會用耶穌受難像把我打一頓。」

「那個老東西又怎麼了?你忘了給樓梯欄杆上光?」

只穿了一條短褲的烏爾里希把手搭在我肩膀上說:「早上好,老朋友。咖啡?」

「好的,勞駕。」我說著坐在藤椅上,它是圍在老冰箱四周的一組藤椅中的一個。桌子上放著一個淺藍和粉紅條紋相間的大厚包裹,上面有兩封信,其中一封是我寄來的。

「很好,查莉現在喝的是新的東西——茴香茶。」烏爾里希說。

「如果你像我一樣噁心感那麼嚴重,你也會喝的,」查莉一邊說一邊坐在我身邊,「茴香茶對早上的噁心很有幫助。我整天都感覺不適。」

「我也是。」我看著我的信說。我可以把它拿過來吃掉。這種事我上學時就做過——那是一張查莉偷偷塞給我的字條。

「把字條交出來,小姑娘,」羅特吼道,「馬上!現在我數三下:一、二……」

數到三的時候,我把字條塞進嘴裡。沒有其他辦法,因為上面寫著:「羅特是一隻具有性虐狂和新法西斯主義傾向的翻肚豬玀。」事實就是這樣。

「還記得當年我是怎麼把你從羅特的虎口裡解救出來的嗎,查莉?」我問,「為此我被罰寫了一百遍『在德國,紙不是用來吃的』。」

「是的,這個男人的方式方法還停留在中世紀,」查莉說,「儘管他那時候最多四十歲。這個我得好好想想。如果我不走運,我的孩子將來的老師還是他——哦,這是什麼?歌莉,你寫的信?給我的?不能打電話嗎?」她笑了。

我的心驀地沉到谷底。「知道嗎?查莉,我上周喝了不少酒……你晚些時候再看吧。」

但是查莉已經興高采烈地把信從信封里抽出來打開了。她的視線在移動。「你為什麼要寫……對,對,可惜肯定……確實是,確實是,鐵鏽可以消毒……」她咯咯笑著,然後眼睛突然濕潤起來,那大概是我寫道她是我當年最好的朋友,我希望她的女兒也會有一位像她這樣的朋友,「啊,太美了!烏爾里希,歌莉給我寫了一封情書。歌莉,是不是?這太可愛了!」

我拚命咬自己的嘴唇。

「這麼好的主意也只有你才想得出來……」現在她蹙起眉頭,肯定是讀到了「又及」處。她把最後一句話大聲念了出來:「寧可不用麻醉劑做牙根手術,也不要聽查莉唱《彩虹之上》。所以也千萬不要有在我的葬禮上唱《萬福瑪利亞》之類歌曲的念頭。我無論如何都不希望人們因此在我的墳墓前大笑。這是怎麼回事?」

烏爾里希驚慌地看著我說:「歌莉!」

「我……我……」我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說。

查莉看起來怒火衝天。「是這樣嗎,烏爾里希?你真說過這些話?」

「呃,是,可能有那麼一次,亂說而已,」烏爾里希說,「可是歌莉……」

「但你不是認真的!」查莉說。

「其實,我還是有一點點認真的,如果你直接這麼問我的話。」烏爾里希說,「你最好問問歌莉,為什麼歌莉……」

「這是什麼意思呢?我不會唱歌?」查莉質問他說,「我是一名走俏的歌手。我有成堆的協議,比如說下周末,我又要在一個婚禮上唱歌。你知道我在教堂里都唱過多少遍《萬福馬利亞》了?而我每隔多長時間就唱一遍《把我的愛給你》和《風中之燭》?你們根本就數不過來。」

「的確如此,」烏爾里希說,「不過不能因此就否認歌莉……」

「也許你能想得起來,你其實在每個地方只唱過一次,」我盯著地板說,「沒有人預訂第二次。」

「是,因為我主要在婚禮上唱,而一個人不可能頻繁地結婚,」查莉說,「葬禮也是一樣。烏爾里希,你不是還知道我如何差一點就和那個唱片公司簽約的事嗎?那可不是一個隨便的唱片公司!他們和許多巨星都簽了約,而他們想要我!」

「對,」烏爾里希說,「但那是他們在聽你唱歌之前。」

查莉無語。

「我很抱歉。」我說。

「對,我也是!」查莉說,「十年來我一直致力於這項事業,現在才有人告訴我我根本就不會唱歌?我不得不說,真是些好朋友啊!」

「你當然會唱歌,」我說,「只不過唱得不好。」

「你是說,唱得不夠好!如今的我已經三十歲了,卻沒有工作。」

「你還有我。」烏爾里希說。

「你閉嘴!」查莉罵道,「你們兩個不懂音樂,你們簡直是樂盲。」

「你也是。」我說。

「你最好別出聲,」查莉大聲對我喝道,「好朋友!為了告訴我這些,也用不著寫信吧!別害怕,在你的葬禮上我不會唱歌!我要跳舞……」她打住,又看起信來,「最後這個葬禮到底是怎麼回事?你為什麼要送給我你的玫瑰枕頭?」

我又盯著地板。

「啊,天哪!」查莉說。

「你一進來,我就意識到你不太對勁,」烏爾里希說,「你的眼神一直停留在這隻牛奶壺上。」

「歌莉?」查莉睜大眼睛望著我,她的手放在心的位置上,「歌莉,請告訴我你不想這麼做。」

「我想這麼做,」我說,「你不了解情況。」

「請告訴我你不想這麼做。」查莉又重複了一遍,這次帶著逼迫。

「對不起,事情不該變成這樣。我做過周密的計畫,但是女服務員把所有的藥片都用吸塵器吸進去了。」我開始哭,「現在大家都收到我的信了,我不知道如何是好。」

「如果這裡有人要哭的話,那首先應該是我!」查莉對我嚷道,「你不該這樣對我!我懷孕了!你有沒有為我想過哪怕一次?」

「我——可是,嗨,我還活著呢。」我說。

「謝天謝地,」查莉喊道,同時給了我一個壓倒式的有力的擁抱,「謝天謝地!」

我用了一個多小時才向查莉和烏爾里希講述了整個事件的始末,在此期間,查莉有七次由於想嘔吐而跳起,其中有五次幾乎吐出來,有兩次真的吐了。

我在講述過程中盡量做到簡短精練,並且避免這個悲情事件所有哲學層面上的問題。我也沒有過多說起我和奧立之間的細節——例如我沒有提及我們兩個人或多或少裸著身子的情景——我只講述他如何在無意識之下阻止我吞食藥片,以及多多少少因為他,藥片被撒落在地而又被清理的事實。

在所有事件當中,烏爾里希對米亞和奧立的故事尤為感興趣。「這個紅髮女人果真有婚外戀?」查莉依然在忙著嘔吐,她認為米亞和奧立的故事只是一個楔子,而真正的劇情還未上演。

「這下你所有的朋友和親屬都認為你已經自殺了。」她說。

「不是,只有那些收到我信件的人,」我說,「確實有不少人。」

「你的父母?」

「嗯,是的。」

「好吧,你是不是神經錯亂了?」查莉大叫,「他們會得心肌梗死的!你現在馬上打電話告訴他們你還活著。」

我搖搖頭。「這我做不到,」我說,「我母親會殺了我。」

「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烏爾里希說。

「你必須要打,」查莉說,「你知道我和你的母親不和,但儘管如此,她也不應該遭此打擊。」她跑過去拿起電話給我,「快打。」

「可是我沒有勇氣。」我說。

「你來打,」烏爾里希對查莉說,「歌莉現在還不夠理智,你難道不明白嗎?這次她是來真的,否則她不會把信寄出去。」

「我完全不能相信她真想這麼做,」查莉說,「她只不過想……她只

上一章目錄+書簽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