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卷 第42章 爭論

海姆達爾向前跨出一步,將拉瓦爾男爵擋在面前,毫不掩飾眼中的敵意。

拉瓦爾男爵透過柵格面甲冷冷看了傳奇武僧一眼,隨即移開視線,向卡斯蒂斯爵士微微鞠躬,轉身走到洛根·沃爾松格的遺體跟前,掀起面甲,摘下頭盔捧在手中,默默地敬了個軍禮,而後便一言不發地轉身離去。

望著拉瓦爾男爵的背影,喬安不禁懷疑,當他向遺體敬禮之時,是否有那麼一瞬間,回想起兩年前與洛根在奧斯塔湖畔並肩作戰的情景。

……

拉瓦爾男爵帶著部隊離開後,卡斯蒂斯爵士又在老友的遺體跟前呆坐許久,直到曉色初露才暫時擺脫悲痛與自責的折磨,接受喬安與海姆達爾的勸說,護送洛根的遺體前往他的故鄉「石柱鎮」下葬。

喬安就地取材,砍倒一株柏樹,施展「鬼斧神工」,直接將大樹加工成一具棺材,盛放洛根大叔的遺體,施加「遺體防腐術」過後釘上了棺材蓋。

當天下午,喬安和海姆達爾陪同卡斯蒂斯爵士護送洛根的靈柩回到石柱鎮,本以為會遭到哈康和斯露德責怪,結果卻出乎意料,鎮上竟然已經為洛根大叔準備好了葬禮。

喬安向哈康打聽過後才得知,洛根大叔臨終前發給齊格蒙長老的那封信里已經說清原委,闡明死志,沃爾松格兄妹雖然很傷心,卻也明白這是父親自己選擇的結局,並沒有因此遷怒於他和卡斯蒂斯爵士。

然而喬安自己卻無法釋然,總覺得有負斯露德所託,葬禮結束後回到米德加德城,仍然無法解開心結。

第二天上午,喬安去了一趟莫里亞蒂實驗室,嚮導師彙報維穆爾河谷的天花疫情,順帶打聽導師是否參與研發那種專門傳染原住民的新型天花病毒。

結果不出所料,莫里亞蒂教授坦言,三個月前曾向軍方提供了一份用「死亡聖杯」培育出的天花樣本,至於軍方怎麼使用這種新型病毒,他不清楚,也不關心。

「金主提供經費,我只負責研發金主需要的毒株,這就好比做生意,錢貨兩清,過後互不相干。」

莫里亞蒂教授微笑著斟滿紅酒,遞給他的學生。

「喬安,病毒無所謂善惡,就算我不參與研發,遲早也會被別的學者研發出來,你不能因為有人被武器殺死,就去責怪發明武器的人,真正應該為這一切負責的是操控武器的人。」

真是這樣嗎?

喬安無法認同導師推諉責任的態度。

「導師,您的僱主拉瓦爾男爵是什麼樣的人,您應該心裡有數吧?」

「如果明知此人手段殘酷,極端仇視阿薩族人,還為他提供屠殺無辜者的高效武器,難道不是幫凶?」

「如果你非要這麼說的話,喬安,我可以接受你的批評,然而那又如何?」

教授先生聳肩攤手,唇角掛著一抹玩世不恭的笑意。

「我願意為你那些死於天花的阿薩族朋友道歉,也不介意你把我的痘苗論文送給他們作為防治病毒的參考,以此作為我的一點兒補償,可是你能說服拉瓦爾男爵向無數慘遭屠殺的原住民道一聲歉嗎?」

「你能說服支持拉瓦爾的殖民地大眾拋開偏見與歧視,放棄西進拓荒,敞開雙臂擁抱原住民,共同分享這片大陸上的土地與財富嗎?」

「如果這些你都辦不到,僅僅向我索取一句『對不起』,好比豺狼當道不聞不問,只敢追究狐狸的過錯,除了滿足你自己的道德潔癖,還有什麼意義?」

面對莫里亞蒂教授犀利的質問,喬安深感慚愧,過了許久才道出心中的苦楚。

「導師,拉瓦爾男爵及其黨羽的行徑簡直喪心病狂,毫無人性,我承認無法說服他們放棄屠殺與掠奪,但我覺得您和他們不是一路人,否則我也不會對您說這些。」

「很遺憾,你所鄙視的那些行為,恰恰就是人性的具現!」

莫里亞蒂教授放下酒杯,拍拍喬安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

「我的學生,自私自利乃至惡毒都是人性不可分割的一部分,甚至是主要部分,如果你想在人群當中立足,就必須面對現實,學聰明點兒,只要日子過得比周圍多數人更好,你就能輕易從生活中獲得快樂。」

莫里亞蒂教授的論斷,使喬安回想起不久前卡斯蒂斯爵士對他說的那些話,兩位深受他尊敬的長者,提出的觀點卻是截然相反。

相比之下,喬安更願意接受卡斯蒂斯爵士的看法。

「請原諒我無法接受您的觀點,導師,無論如何,世上還是好人多。」

「那麼證據呢?」莫里亞蒂教授嗤笑反問,「你才認識多少人,了解多少人,有數據支持你的論斷嗎?」

「我是沒有證據,可是您同樣沒有證據支持人性本惡!」

喬安並沒有被導師的氣勢壓倒,相識以來頭一回與莫里亞蒂教授正面辯駁,針鋒相對。

莫里亞蒂教授哈哈一笑,心平氣和的反問:「既然我們都沒有充分的證據支持各自的觀點,為什麼此刻感到痛苦的人是你而不是我?」

喬安頓時語塞,隨即意識到導師其實是在詭辯,便提醒自己不要被他牽著鼻子走,又把談話拉回正題:

「作為個體的人,或許是自私的,殘忍的,但是人類社會作為一個共同體,有了道德與法律的約束,整體應該呈現出向善的一面多過作惡。」

莫里亞蒂教授點上煙斗,深深抽了一口,英俊的面龐在煙霧遮掩下顯得莫測高深。

「然而當你說到『應然』的時候,潛意識裡就已經承認這不同於『實然』。」

「喬安,你對人類社會的高度評價沒有經過實證檢驗,你高估了人類的理性,就像一個狂信徒狂熱的尊崇教會,這本身就是一種不理性的自我麻痹。」

「你未曾遠離過人類社會,身為局內人,怎麼能正確的評價人類社會?」

「你從未像野獸那樣生活過,憑什麼一口斷定人性比獸|性更可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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