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1章 解惑(下)

祈禱大廳瞬間變得寂靜無聲。

培羅沉默許久,終於開口說道:「我發現蘭德爾領的流民對至高主的信仰不如以往虔誠,尤其是流民的子女……」

信仰乃聖力池的源泉,關乎教會的根本,不容有失!教宗和第一聖武士卻神情淡然,彷彿培羅的擔憂不值一提。

克萊門特緩緩說道:「我和圖爾南斯也察覺到這種變化,瑪西家的塞維林為了造紙,放棄聖光禱告,結果險些喪命。之後又怎樣?」

「米勒施展神術,挽救了三個人的性命。蘭德爾領的信眾紛紛到教堂祈禱,捐贈獻金。」圖爾南斯介面道:「他們很虔誠。」

培羅辯解道:「可是,並不是所有牧師都會像米勒那樣濫用神術……」

「我們掌握神術,這是至高主的恩賜,真實不虛,無可否認!」克萊門特打斷了弟子的話,堅定地說道:「有神術就有信仰!」

培羅的心中似乎亮起一道光,卻什麼也看不清,兩道灰白的眉毛時而舒張時而皺起,喃喃道:「我好像明白了,又好像還差一點……」

「你的晉陞的太快,對教義的理解還不夠透徹。」

克萊門特搖了搖頭,喝問道:「至高主需要凡人的信仰嗎?」

培羅正色道:「至高主是真神,化身太陽,無始無終,永恆存在。當至高主照亮世界時,人類還未誕生。祂不需要人類的信仰,是人類需要信仰。」

「那麼,蘭德爾領的流民為什麼不如以往虔誠?」

「他們以領民自居,渴望成為封臣……」培羅想了想,聲音越來越低:「他們現在生活安定,日漸富足,遠離貧困、疾病、傷痛和災難……」

「這不是我們努力的方向嗎?還是我們需要信徒艱難求生,痛苦掙扎?」

培羅站起身,鄭重施禮道:「老師,請您為我解除困惑。」

「我們不需要,只是不得已!」

克萊門特思索了一下,緩緩道:「傳奇牧師阿爾雅開創封臣制的時候說,『這或許是件壞事,但一定是件好事,重要的是,我們別無選擇!』……許多人都以為教會不得不向騎士貴族妥協,讓一部分信徒成為領主的附庸。事實卻恰恰相反,騎士貴族淪為封臣制的犧牲品,而教會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這一切的根源都在於光輝法典!」

「法典第一條:騎士保護、教會救贖、民眾奉獻。它規定了三者的責任,責任對應權利。所以,騎士掌握世俗統治權,教會掌握神權,而民眾似乎只有義務沒有權利。真的是這樣嗎?」

「法典沒有規定騎士無法保護民眾受怎樣的懲罰,沒有規定教會無法救贖受怎樣的懲罰。法典甚至沒有要求神職者必須徹底消滅巫師,因為根本做不到!如果做不到還要約束,法典就會崩潰。騎士不可能保護所有的民眾,但一定要保護自己,教會不可能救贖所有的信徒,但一定要救贖自己,民眾也不一定非要向領主和教會奉獻,他們可以對自己奉獻,保護自己,救贖自己。這才是保護、救贖和奉獻的真意!」

培羅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法典設立的意義是……」

「你想的沒錯,法典是個陷阱。」克萊門特微笑頜首道:「伊諾克陛下專門為騎士設下的陷阱。」

「神選者時代,巫師認為自己靈魂高貴,騎士血脈高貴。無論議會還是萬神殿都在有意識地保護騎士,瘋狂的巫師血祭獸人、血祭蠻族、血祭精靈、血祭民眾,他們始終都沒有血祭騎士……這是個歷史謎團,一直未解,或許教皇陛下知道其中的秘密。」

克萊門特停頓了一下,繼續說道:「只不過,巫師戰爭導致大量的騎士犧牲,騎士家族這才轉而支持伊諾克陛下,結束神選者的暴政。」

「伊諾克陛下設立光輝法典,把世俗歸於騎士貴族,把神權歸於教會,這固然是對現實的妥協。但我猜想,教皇恐怕是受到了騎士的脅迫……伊諾克陛下雖然強大無比,但在神靈騎士的面前仍然無法自保。伊諾克陛下不得不退讓,但他在光輝法典中設定了許多隱晦條款,用來制約騎士。比如,神職者不得無故迫害騎士貴族,否則失去神佑;騎士貴族不得任意屠殺平民,不得犧牲超過5萬名士兵,否則神職者有權制裁騎士。」

「有權制裁,意味著可以制裁,也可以不制裁,可以處死也可以罰款……主動權掌握在教會的手中。」

「光輝曆元年,地精王歐米率領獸人大軍,奴役14頭白猿,進攻北方諸城,黑皇帝伽爾德美爾召集北方騎士家族,強征80萬城邦士兵,在悲慟平原與之決戰。雖然成功阻擊了地精王,但北方騎士死傷慘重,53萬城邦士兵隕命戰場。貝爾托教皇陛下率領光輝騎士團和聖殿軍隨後出擊,徹底殲滅了獸人大軍。貝爾托陛下挾大勝之勢,開啟光輝紀元,隨後以犧牲士兵的罪名,處死黑皇帝伽爾德美爾。這宣告了黃金時代的落幕,白銀時代的開始。」

克萊門特冷著臉說道:「無論修道院如何粉飾歷史,在我看來,貝爾托都是歷史的罪人,他開啟的是人類世界的災難!」

「自從以後,騎士家族與神職者關係降到了冰點,城邦公民有教會的庇護,紛紛逃避危險,淪為流民。北方城邦不斷淪陷,人類國度岌岌可危,直至光輝歷2973年,貴女阿爾雅在象牙聖堡提出封臣制。」

「封臣製表面上強化了騎士家族的權力,削弱教會的影響力……」

圖爾南斯嚷嚷道:「我們人類都要完蛋了,還管得那麼多?!」

克萊門特笑著點點頭,說道:「封臣制的核心是讓騎士向平民開放血脈,騎士血脈也擴散到了教會,出現許多貴族牧師,比如我。封臣制加強了騎士與教會的聯繫,但也導致騎士血脈的衰落,青銅騎士成為社會的主流。又被稱為青銅時代。」

「阿爾雅是貴女也是牧師,她說『這或許不是好事』指的是騎士,『肯定是好事』指的是教會,但騎士和教會確實別無選擇,獸人可不在乎誰高貴,誰低賤……結果還算好,先輩們守住了人類世界。」

克萊門特對培羅問道:「我的學生,封臣士兵算不算士兵?他們的犧牲該不該向騎士問責?如果封臣士兵可以向自己奉獻,保護自己,救贖自己,那流民傭兵團能不能這麼做?答案是肯定的,他們已經這麼做了!事實上,我們對流民並不好,教會現在幾乎沒有流民牧師,聖力池不對流民開放,封臣家族的子女才有機會成為神職者。既然如此,蘭德爾閣下招募流民僱傭軍團,有什麼問題?」

培羅搖頭道:「沒有問題。」

「有問題!流民僱傭軍團管不管用就是問題!」圖爾南斯叫道。

「說得沒錯!」克萊門特拍了拍圖爾南斯的肩膀,站起身,負手說道:「我和西爾維婭都在思考,依靠封臣士兵能不能開拓南大陸?答案是不能,撒桑帝國和博瑞王國的失敗就是明證!蘭德爾子爵的大軍團戰略讓我們看到了希望,可是我和西爾維婭都不能確定僱傭軍團管不管用……但我明確一點,我們掌握神術,人口越多,聖力池就越充沛,這才是我們的根本利益。蘭德爾領的變革符合教會的根本利益!」

「阿爾雅讓教會發生了轉變,維克多引領的潮流,我們又該做出怎樣的轉變,才能適應這個新時代?」

培羅眼睛一亮,低聲道:「冕下,您是說……」

「是的。」克萊門特頜首說道:「開拓只是表象,誰能引導教會的變革,誰才是時代的主角。所以我不願意讓修道院和裁判所進入蘭德爾領,這裡是我們本篤派的希望之地。」

「冕下,您準備怎麼做?」培羅激動地問道。

克萊門特來回走動兩步,抬頭說道:「我說服雷克斯陛下,招募三十萬流民修建大型水利工程,就是為了讓納維爾王國效仿蘭德爾子爵的發展模式。不過……」教宗又皺眉道:「蘭德爾閣下似乎有些猶豫,他設立的學校只面向領民家庭,流民僱工家庭被排除在外,這表明他發展到一定階段,就要對流民關上大門,專心培養封臣和領民的下一代。否則,二十年後的蘭德爾領不應該只有40萬人,而是80萬人。我們必須推他一把。」

「與蘭德爾閣下合作,建立教會學校,同時招收領民家庭和僱傭家庭的子弟!」

「教會學校?」

克萊門特目光灼灼地說道:「教會學校和公共馬車才是教會變革的方向!新農牧充分發掘領地的潛力,只會造成一種結果——在冊子民的人口增長,流民群體逐漸消失。這意味著領主的世俗影響力擴大,如果我們不及時調整傳教方式,教會極有可能失去對人類世界的主導地位。」

「教會學校可以讓我們的影響力深入封臣、領民和自由民家庭。公共馬車會讓我們的變革迅速擴散。」

「可是……我們沒有這麼多的牧師啊?教會學校怎麼推廣?難道讓象牙聖堡和奧格拉特修道院分一杯羹?」

克萊門特笑了,笑的像個老狐狸,「不用牧師,艾爾王國有的是人。」

培羅恍然大悟,他現在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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